第57章 清醒面对梦魇（二十）
“果真是孙真人？”三丰见他惊诧，用手往洞壁一摸，墙壁上现出一团亮光像一面镜子，直径三米。三丰念了一句咒语，那团光中现出许多图像，首先出现的是孙道爷，还是那身道袍，雪白的胡子，慈祥的笑容。后来，成天功、成孝天父子出现了，孝天学医的过程出现了。看着看着，孙真人终南山采药修炼的图像出现了。再看，孙真人给唐太宗治病的经历、孙真人仙洞著书的情形显现出来，真实，清晰，不是梦幻，活生生地显现面前。孝天知道孙道爷就是孙思邈，赶忙跪下对着○光中的孙道爷磕头，孙道爷竟然在○光中对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消失了。那一团光也渗进石壁。三丰所用是道门“圆光术”。道行高深，随处皆可显示，道行一般的，只能将图像显现在一张白纸上或一碗清水中。修炼到高层，圆光会随时显现于手掌，要追查事物，只需伸出手掌，凝聚圆光，想看的图像会在掌心圆光显现。笔者一位好友的爷爷精于“清水圆光术”。高深之境乃佛门宿命通与大圆镜智，宇宙三界，无所不知，无所不现。三丰对孝仙说：“教你辟谷，就为体验《存神炼气铭》之筑基功，辟谷通百脉，启灵性。时缘一到，孙真人自会传你太清仙医天书，学得天书，方为仙医，在人间积功累德，就是医仙，这要看你的造化。”
成孝仙感激真人的教化，对孙思邈真人的医道从少年时代一直用心研究。他不知道太清仙医的境界是什么样的。三丰问他：“你一天能诊断多少人？”成孝仙说：“五十人左右。”三丰笑道：“仙医每天诊治五百人也是平常之事。”成孝仙不大相信。三丰说：“你诊断时，是否望闻问切？”孝仙说，几十年都如此。三丰道：“《内经》云：‘望而知之之谓神’。太清仙医，望一眼就知病因，不用思考，称为神诊。”三丰又问孝仙：“你用药时是否再三斟酌？”孝仙说：“人命关天，不敢马虎。”三丰捻须而笑，说：“太清仙医处方，不用识神。应病与药，纯是神行。该用何药，神自知之。提笔即写，不假（借助）思维。”成孝仙更吃惊，自己行医三十多年，名闻长安，神诊，怎么可能？三丰问他：“你能断人生死否？《内经》云：‘经脉者，所以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你如何决人死生？”孝仙说：“弟子通过望闻问切而推断。”三丰问他推断是否准确，孝仙说，准时多，不准时少。三丰说：“太清仙医，一见其人，就知其寿命长短，是否有救，若果无救，死期在何年何月何日，一切清楚。”孝仙突然想起过去和孙道爷行医时有不少病人并未陈述病情，孙道爷直接将出病人的病情乃至病因说出，连病人都吃惊。孙道爷用药后，经常会给孝天说：“天儿，这个人活不过某月某日。”每每应验。记身患重病，食道阻塞，难以下咽，找到孝天治病。孝天开药给先生，先生吃完药后病有好转。一天，汪先生到益生堂，正好孙道爷从终南采药归来，他把孝天叫到里屋，说：“汪先生没救了，活不过中秋节。我这里有丹药三粒，让先生化水服用，以减痛苦。”孝天把药给了汪先生，说是止痛灵丹，别的话没有对他说。中秋节前三天，八月十二日，汪先生仙逝。孝天感叹无限，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没多想。如今三丰说起太清仙医能断人死生，这才想起孙道爷的种种奇迹，当时经常和道爷在一起，见怪不怪，压根没多想，只觉得孙道爷医术超群，没想到他是太清仙医。有一次府尹大人的母亲病重，请孙道爷诊治，孙道爷让孝天治疗，对孝天说：“你带上大活络丹，老夫人中风，半身不遂。治疗当用针灸，配以丹药，三次即愈。老夫人寿数将尽，服用此丹，能活三年，你要心中有数。”当孝天赶到府尹府后，才知老夫人果然中风偏瘫。他针灸治疗三次后老夫人痊愈，便随口对府尹大人说：“老夫人年已古稀，三年后，恐怕旧病复发。”三年后，老夫人果然发病，胸口有痰，憋闷而亡。现在想来，当时孙道爷既没有见到老夫人，又没有听府尹陈述病情。只是看到府尹求诊请柬，便对孝天说了以上话。孝天看过请柬，上面没说病情，只说高堂老母欠安，请孙道爷会诊。孙道爷不见病人就能诊病、处方，断人死生。自己过去怎么没有留心、思考这些事？偶尔问起一二，孙道爷总说：“医者，意也，精义入神，自然知之。”经三丰点醒，才知道自己和药王孙真人是师徒，在医仙身边学医，竟然不知道药王身世。三丰说：“大道尚隐，真人无相。因缘未到，不露行藏。”
冬天的山峰更见北方气象，高高耸立，直插云霄，古树老枝，更显苍硬，山中没有喧闹的河流，不见飞舞的鸟群，万物沉浸白雪肃穆的世界。走出元阳洞，呼啸而来的风让人感受到“风霜刀剑”的真义。元阳洞里，温暖如春。地下火山岩浆流动，四周温泉泛出，三丰不时带成家父子去山中静坐。三丰对唐代孙广增真人《啸旨》颇有研究。《啸旨》把啸法看作传自太上老君、南极真人、广成子的炼气大法，有内激、外激、含、藏、散、越、大沈、小沈、疋、五太、五少十二法，气啸、歌啸，三丰皆精。东汉真人栾巴擅长啸法，人称啸神，曾任豫章（南昌）太守，听说庐山东岳庙有神仙能与凡人对话、饮酒、吟诗，不现其形。栾巴去庙中，神仙已经离开。齐郡（今淄博）太守遇见一位江南才俊，敬佩其才学，想招为女婿，值故友栾巴来访，面对才俊，栾巴长啸一声，才俊应声倒地，变成银狐，就是东岳庙那个“神仙”。栾巴带走狐仙，锁进终南白光洞，让他静心修炼，不可出山惑世、自取灭亡。他留下谶语：“千年修炼，尚欠功德。雷火生处，仙人在侧。”这位狐仙曾听山中古仙吟咏诗赋，养成文雅习气，初能幻化人身，假装神仙，没去施药治病，且吟咏风雅。栾巴知道狐仙底细，念他修炼不易，以法术禁其外出，留下法诀，供他参悟。如今，银狐已在终南山修炼千年。栾巴所修，正是啸法。长啸一声，白光贯虹，上干云霄，有如剑气，便是大成。此时，一啸能伤人于无形。是生是杀，全在一心。三丰所修，正是此脉。
静坐之前，三丰会长啸一声，声音如嘎金切玉，声传百里。静坐完毕也要长啸。这是道家调息真法。有时，三丰背太阿古剑，独立山峰，倚天长啸，那气势仿佛天神下凡，看得成家父子惊羡不已。青色的道袍阳光下飘动，万山静默，溪流无声，只听得见三丰激越清亮的气啸之声。有时三丰一啸之后，山中群猴齐吼，野雉长鸣；有时月下长啸，月光仿佛受到气流冲击，夜幕颤动。每每有仙鹤栖息洞前古松，随三丰歌吟翩翩飞舞，有时独立石台，静观道人修炼。三丰演道讲经之余，抱琴弹奏，成家父子，都是知音，天功善吹箫，偶尔和三丰琴箫合奏。对酒长歌，人生几何？云深千寻，山高万仞。论道长天，吹箫九霄。山中岁月，好不逍遥。想到这些，天功老人对三丰说：“南宗夏元鼎真人《沁园春》云：‘有谪仙公子，依山傍水，结茅筑圃，花竹森然。四季风光，一生乐事，真个壶中别有天。亭台巧，一琴一鹤，泥絮心田。’乃先生心境。”三丰淡然说：“古人胸怀，终是难比。道人淡泊，原是本分。山中岁月，不计甲子。能安心忘世，乃能得道入世。方今天下，大乱在即。生灵涂炭，苍生火宅。山人每观天象，总要忧叹。今汝父子，入山学道。道成下山，力挽世运。道人不能久遁，久遁则难积功德。我辈修道，当‘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二字，最为宝贵。人间散仙多见，功德少有，故而，散仙仅是长寿，寿数百岁，上千岁，因未积功行，报尽还来，复入轮回，散入诸趣，难证天仙。逍遥未得，气化未证。我辈修仙，既已入门，修炼之际，功德第一。隐逸固雅，终如弃世。幽居山野，只可一时，不可长久，长久则贪清逸，忘苍生。道济天下，德化人间，终成空谈，何益于世？”天功闻言，更加钦佩，作诗赞曰：
半壶天上琼浆酒，三个世间无事人。
对月能与鹤论道，临水可共鱼弹琴。
寂寥长天人无我，幽居山人唯养性。
养得性圆命自固，身在人间亦玉京。
月下披云啸一声，倚天独立待何人？
我师已得啸中趣，昼夜清音醒红尘。
卧龙长啸怀天下，武穆长啸忧国运。
我师长啸纳宇宙，气满丹田人肥遁。
终南遁客不久遁，心忧天下叹苍生。
我心唯有明月知，收拾山河望潜龙。
诸位看官，卧龙诸葛亮隐居南阳时早晚长啸炼气；武穆岳飞有“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之《满江红》。“肥遁”是《易经·遁卦》古语，“九四，好遁，君子吉，小人否；九五，嘉遁，贞吉；上九，肥遁，无不利。”后世多用于赞扬隐士，如：晋·葛洪《抱朴子·畅玄》：“知足者则能肥遁勿用，颐光山林。”《魏书·逸士传序》：“而肥遁不及，代有人矣。”唐·牟融《登环翠楼》诗：“我亦人间肥遁客，也将踪跡寄林丘。”《旧唐书·隐逸传序》：“退无肥遁之贞，进乏济时之具。”宋·王禹偁《送晁监丞赴婺州关市之役》诗：“又不见张生狂醉恋扬州，冬瓜堰下甘肥遁。”“潜龙”见《易经·乾卦》之“潜龙勿用”，指尚未出世的高人或帝王。诸位看官，这潜龙乃朱元璋父子，朱元璋四子燕王朱棣乃三丰弟子龙啸云后身，为大明国君。功业如卧龙者是张无梦真人的师弟种放隐士后身诚意伯刘基。这虽是后话，因天功诗中透出端倪，不妨提示。成天功从小好《易》，自隐居终南，师从三丰学习陈抟、种放一脉“心易”奇术。天功年长三丰，三丰反倒称他为“道兄”。天功想到辛苦半生，终能和仙人修道，隐居深山，虽说写诗赞师，也是抒发情怀，激扬文字。天功父子在终南所吟诗歌，以及与三丰唱和之作，理为一集，名曰《终南山居集》，刊行世间，沧桑岁月，只怕人间少见。山人所引，仅百分之一。山居道人，吟诗填词，抒情解闷，最好不过，中国道教史、佛教史、隐逸史上那些山居修炼、参禅、隐居的高人逸士留下数以万计的诗词歌赋，成为中华文化璀璨的明珠。这些诗词中包括三丰所作《云水集》、成家父子的《终南隐居集》。三丰隐居元阳洞期间作有《四时道情》，笔者录于此处，以见隐士的风雅情怀、歌吟生涯：春
春色可人可人,桃杏花开满眼新。
山园风物嫩，看来到也无忧闷。
仙喜的是洞府去游春，子晋先生吹玉笙，
玉笙吹与知音听。
俺则道：闲来时，焚一炷香,抚一曲琴。
夏
夏赏荷池荷池,两个鸳鸯水面飞。
摆列成双对,清风明月闲游戏。
仙喜的是吕祖遇钟离，二翁留下长生地，
终南山上乘云去。
俺则道：闲来时,焚一炷香,下一盘棋。
秋
秋景云疏云疏,远岫苍黄木叶枯。
夜看银河布,牛郎到把织女度。
仙喜的是卖卜隐成都,君平先生擎玉壶,
日得百钱把酒沽。
俺则道：闲来时,焚一炷香,看一卷书。
冬
冬景雪飞雪飞,万里关山似玉堆。
和靖掩庐睡,天寒鹤守孤山内。
仙喜的是湘子度文公,屡劝回头不肯回,
蓝关路上才相会。
俺则道：闲来时,焚一炷香,画一树梅。
“《道情四首》，乃吾隐终南山作以自唱者，其体带《竹枝》，节节硬逗，看似不接，其妙正在不接之接也。三丰自记。”再说成孝仙修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