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醒面对梦魇（九）

    三丰道人从豹林谷归来后潜心研究种放遗书，把先天《易》学体悟心中，从种放诗文中窥见陈抟老祖的丹道心法，特别是对《指玄篇》里许多口诀心领神会，种放文集记录有当年访道陈抟时的问答，三丰道人对陈抟真人深有敬意，初到旸谷元阳洞时发现洞中旧藏《玄门秘要》，这是陈抟隐居武当山时所著，专讲《道德经》修真要诀，陈真人说：“吾此玄门，以无为为道门，以无玄为至道，以无修为大修，以不秘为至秘。大道之要，在清心寡欲，尊道贵德，以超凡入圣为始基。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四句五层功夫，便是玄门无上秘要。”三丰道人日夜研读祖师《指玄篇》、《入室还丹诗》、《钓潭集》，都是陈抟真人隐居武当山九室岩时所作，因敬仰陈抟在武当山修成大道，大明朝三丰隐居武当，武当遂成道教名山，由三丰所创武当派武术，尤其是太极拳，闻名天下。这是后话不提。

    三丰差不多把周围八百里秦川山脉走遍，为寻找隐仙真人，希望得到点化。三丰遇见过不少道流，大多一知半解，只好感叹一番，回到元阳洞，潜心研读祖师经典，打坐修炼，慢慢琢磨。时光荏苒，转眼季春，杂花生树，万山披彩，丹桂飘香，樱桃挂枝，翠竹摇风，煞是好看。三丰经常静坐天明，常年累月，修炼不辍。可谓：竟日坐春台，芙蓉承酒杯。水流平涧下，山花满谷开。行云数番过，白鹤一双来。（庾信诗）

    这天夜里，静坐中三丰感到黑压压一片乌云罩顶，黑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厚，头上如有万千重压。他知道魔障来了。他听见乌云中两人说话：“按玄机推算，太阿和龙泉宝剑就在附近，也到出世的时候，应该在元阳洞，我们下去寻找。”说罢，两个身形怪异的老人随黑云向元阳洞顶降落，眼看快降到山顶，三丰道人通过天眼看到这些情形，万分吃惊，感到尚无法力与两位不速之客相敌。万般危急之时，墙上龙泉、太阿嗡嗡直鸣，猛见静室青铜凤灯放出大光明，光明冲出山洞，直冲上天，整个山被光明包裹，金光冲散黑云，云中怪人被金光一冲，人仰马翻，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把两人冲到千里之外。同时，三丰元神随金光出体，金光直接送三丰来到一座高山。“南华真人说‘上神乘光’，原来如此。”落上山崖，三丰暗叹。十五的月光洒满山峰，春桂芬芳，随风四散，偶有孤禽，鸣声破月。看着眼前光景，三丰吟道：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吟王维诗，览山月色，沉思遥想，心旷神怡，忽听松林传来声音：“先生好雅兴，何不来此小叙？”远处有一点灯光，三丰飞快走去，攀山越岭，行走如飞。不一刻，来到林中，石案边两个道人秉烛下棋。棋子一白玉，一墨玉，各自布局。一个道士三绺黝黑长须，另一个满脸络腮银须。见三丰过来，三须道人问他：“‘知白守黑，神明自来’，先生知之乎？”这是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丹诀，三丰怎能不知？被道人一问，不禁一怔。白须道人说：“来人可是三丰道人？”三丰躬身道：“正是弟子。”黑须道人笑说：“本来是弟子嘛。”接着道：“在下姓吕，名岩，字洞宾。”三丰说：“原来是吕仙人和陈祖师。”说完跪拜二位真人，吕祖说：“礼多仙不怪，人勤天自喜。”陈抟扶起三丰，仔细端详，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终于回来了。魔障也将到了。”三丰立马明白，刚才是二位真人以神通意火点燃凤灯，才使光明显现，救了自己。瞬间，三丰有回家的感觉，前世旧事，一幕幕展现眼前，流下泪来，跪倒陈真人膝前，说：“师父，前生大恩未报，今生再跪门下，请传法度我。”老祖扶起他，说：“因缘有定数，法门无高下。另有人度尔，积德登云霞。数满之后，自有同门度化。时至自明，何须多问。你目前将有劫难，届时自有道中人传你雷琴真诀，不足为忧。我和纯阳子接你上山，为你传授‘蜇龙睡法’。你常年静坐，养气有余，养神不足。炁不养不能育神，神不养不能通灵，不能通灵则不能出有入无，不能出有入无，则不能与道合真。我传你‘蜇龙睡法’，纯阳子传天遁剑法，则龙泉、太阿，能随心运炼矣。”

    华山张超谷，仙云掩映，不见人迹。三人来到洞府，一男一女两个八岁俊秀道童随先生修炼。洞中石室九间，每间光明遍照，正堂有吕祖所书“世上光阴催短景，洞中花木任长年”龙凤草书。在堂右石床陈人演示睡功姿势，传他口诀：

    龙归大海，阳潜于阴。人曰蜇龙，我却蜇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云高卧，世无知音。

    陈抟告诉三丰：静坐养气，安卧养神，修炼睡功，与道相通，安心气海，存神丹田，火候升降，酿就真液，灌溉灵根，归根复命。一定要在睡眠中养神通灵，不可强战睡魔，以免后天识神太强而伤元神。近世禅僧，多见修“不倒单”者，坐而不卧，神气消耗，身体疲惫，有的人还陷入魔境幻觉，此是禅病。近世道流，亦学此法，弊病百出，不知“卧中养神，睡里安禅”之道，不见六祖惠大师说过“生前坐不卧，死后卧不坐。一副臭骨头，如何立功课？”切勿自入歧途。龙乃元神之喻；海者丹田气穴。阳者真神，阴者坤腹。坤腹养神，丹家秘旨。睡眠中默默养神，养神中默默调息，就是蜇龙法诀。陈抟真人又传他蜇龙睡功丹诀：

    左侧睡卧功诀

    调和真气正朝元，心息相依念不偏。

    三物常居于戊己，虎龙蟠结大丹圆。

    右侧睡卧功诀

    肺气常居于坎位，肝气却向到离宫。

    运气呼来中位合，五气朝元入太空。

    三丰学道已久，丹诀一传即明。心息相依是修命秘诀，三物即元精、元气、元神，戊己乃中宫黄庭。肺为金为魄，坎为水为肾，金生水，金水一家为元精；肝为木为魂，离为火为心，木生火，木火一家为元神。中宫养神是五气朝元之根。陈抟老祖演示十二种睡功养神姿势，三丰一一记心。三丰后于大明时传其法给浙江嘉兴人梅颠道人周履靖，履靖，字逸之，将秘诀著于《赤凤髓》传世，曰《华山十二睡功图》。睡功入门之法：“仰卧若僵尸，磨腹九百九。正反合阴阳，丹田自然守。数息渐忘我，性命天地久。”睡功锁鼻术口诀：眼对鼻，鼻对脐，虚百会，收会阴，意内观，合坎离，六贼灭，五行攒。息息归脐，默数其息，数而忘息，忘而化之，神返丹田，神气合一，虚极静笃，寝寐绝思。混沌无窍，长生久视。陈抟真人传他“养元通脐方”，将人参、黄芪、硫磺等九味药材磨粉做成护兜，系于腰间，能暖丹田，能通黄庭，能治百病，能养元气。此法后由道士传于当代咸阳人莱辉武，莱先生依理发明“五0五神功元气袋”，风靡世界。五乃土数，应坤应脾应腹，养神之地。此法原是陈抟、三丰隐仙一脉睡功秘方。吕祖见陈抟老祖感叹“白云高卧，世无知音”，便笑道：“知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远在往世，仅在当朝。”说罢吟道：

    高枕终南万虑空，睡仙常卧白云中。

    梦魂暗入阴阳窍，呼吸潜施造化功。

    真诀谁知藏混沌，道人先要学痴聋。

    华山处士留眠法，今与倡明醒众生。

    这首诗吟给三丰听的。“高枕终南”是对三丰的冀望，“道人”指三丰。睡功中修炼胎息原是捷径。三丰隐居旸谷元阳洞修炼百日，获得胎息证验，写有《渔父词》和《蜇龙吟》，表述心得，笔录于此处。

    《渔父词》

    蜇法无声却有声，声声说与自心听。

    神默默，气冥冥，蜇龙虽睡睡还醒。

    似睡非睡，人在定中，“无声”是听不到呼吸之声，“却有声”者，能内听到真气运行的微妙玄音。

    《蜇龙吟》

    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卧忘其年，三光沉沦性自圆。气气归玄窍，息息任天然。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圆，等待他铅花儿现。无走失，有防闲，真火候，运中间。行七返，不艰难，炼九还，何嗟叹。静观龙虎战场战，暗把阴阳颠倒颠。人言我是朦胧汉，我却眠兮眠未眠。学就了真卧禅，养成了真胎元。卧龙一起便升天。此蜇法，是谁传？曲肱而枕自尼山，乐在其中无人谙。五龙飞跃出深潭，天将此法传图南。图南一脉俦能继，邋遢道人张丰仙。

    图南是陈抟老祖的字。三丰诗中含阴阳丹法，胎息功是阴阳丹法基础，“卧龙一起便升天”，比喻真神养育成体，出有入无。法诀留此，盼后来贤达，读而明理，则笔者不为多事矣。

    见三丰学得蜇龙睡法，吕祖说：“我辈修仙者，当有豪侠之气，济世振民，应时而为；除魔斩邪，随缘积功。当年火龙真人郑思远传我天遁剑法，外用除邪斩妖，内用断色除烦。世间有剑仙一流，多为吾弟子，唐末乱世，我传此剑法于红线侠女，助国安民，又传中条派，专修剑道，积功人间，再求仙道，故吾有《赠古豪侠》二首，《赠剑客》五首，抒豪气，励同道也。”吕祖说罢朗吟旧作：

    醉捋黑须三岛黯，怒抽霜剑十洲寒。

    轩辕世代横行后，直隐深岩久觅难。

    豪情直干云霄，三丰闻之动容，吕祖接着说：“先生虽得太阿、龙泉，未得法诀，不能通灵应用。但凡仙剑，必能通灵，故有‘通灵剑，剑通灵，随心变，三界清’之诀。先生勤谨修行，他日成就，不在我与图南真人之下。当为我道家增光彩。今传你天遁剑诀，可御一切仙剑。”三丰闻言，纳头再拜，说：“可惜龙泉、太阿未带身边。”吕祖一笑，右手伸出，望空一招，两道闪电破空而至，电光一闪，就见龙泉、太阿已在手中，只有三寸长。三丰甚为诧异，吕祖一扬手，两柄宝剑跃空飞舞，瞬间变成三尺宝剑，剑气如虹，华山半天，映成红霞。吕祖再招手，宝剑飞到手中。吕祖传授仙剑通灵变化、剑光收敛、心灵感应诀术、真一宝符，宝剑不论千里万里，虽不在身边，只要剑主动念收剑，宝剑会破空飞来，其急如电。《悟真篇》张紫阳所谓：

    欧冶亲传铸剑方，莫邪金水配柔刚。

    炼成便会通人意，万里诛妖一电光。

    太阿、龙泉是春秋剑圣欧冶子所铸，三丰日后所得干将、莫邪雄雌双剑是欧冶子弟子干将、莫邪夫妇所铸。吕祖、三丰和陈抟高居华山谈论古今剑仙各派法诀，后人不知其中微妙，空留“华山论剑”之说，后来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在《射雕英雄传》写到“华山论剑”，不知“华山论剑”乃陈抟、吕祖、三丰道人探讨道家剑仙妙诀盛事。三人谈论多是修身法诀、采炼灵术，陈抟真人语重心长地说：“大道之修，无为为根，有为为入。道以术显，术因道灵，万不可本末倒置。仙道以人道为起点，以圣道为中程。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神而不可测之谓仙，仙而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流之谓道。儒书中隐藏至道，孔圣注《易经》，隐性命之学于中；孟子谈养气之道，乃通圣之路。不可轻视后学，更宜敬重前贤，汝志向远大，此去还有奇遇。”三丰点头称是。东方欲晓，夜色渐去，三丰凝望华岳苍龙岭，其下有直通“华岳仙掌”的“上天梯”、“三元洞”，过了“三元洞”，就是天险苍龙岭，山脊像条苍龙，蜿蜒而上，就来到玉女峰、金锁关，往上是观日台，能看到喷薄而出的太阳像一粒大丹。三丰早年访道华岳，这次感悟到登华山之路就是修行之路，所有地名都有修真意蕴，每一关口都是修炼关口。吕祖见他沉思，知其开悟。当年诗仙李白访道华岳，写下名篇《怀仙人》，刻石矗立山顶，三丰曾抚碑慨叹，想起当年情怀，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吟道：

    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

    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

    尧舜之事不足惊，自余嚣嚣直可轻。

    巨鳌莫载三山去，我欲蓬莱顶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