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两魂灵
“你快走吧，核炉的影响范围只局限在这栋楼，你到了岔路口那里就没事了。”
陆克希捧住那朵血卉，合上了手心。
项景行心头一颤，忽然想到了什么。
“陆克希，告诉我核炉的出现跟你有关系吗？”
陆克希往腹里吞下一团浓腥。
“我活不了了。”
“我问你核炉的出现跟你有没有关系！”
项景行口沸目赤地逼问陆克希道。
“为了我父亲，我这一生做了太多的脏事。”
陆克希答非所问，仿若已经听不见项景行的声音。
“我问你话呢！陆克希你别跟我装傻，核炉、冷晶体帐篷，还有昨天晚上潜入我家的两帮窃贼，跟核科技先锋研究者纪念学会有没有关系！”
项景行抓住陆克希的手臂，手里用上劲攥了攥，似是惩罚似是诘问，但总归是情绪使然，如果陆克希承认是他自导自演了这一切，项景行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过也是在触碰到陆克希的瞬间，项景行才惊觉陆克希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失去了弹性，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冰凉的肌肉如发面团一般软烂。
“陆克希？陆克希！kelsey lu!”
喊了他几声，陆克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项景行便从陆克希翻折的手腕处卷起了他的袖管。
“爸，我看见你了。”
项景行看见陆克希白皙的手臂已经变成了乳石一般，带着蓝灰色的惨白。
“爸，为什么教会的房子在向后跑，我都赶不上它了，我还回得去吗。”
陆克希的嘴唇已经僵硬挛缩，但喉咙里还在往外蹦出字句。
当被灵性充斥的生命来到了即将消散的阶段，它们会发出一束灵光，照亮天空中原本灰暗的一枚星辰，这是它们回归自然的必经之路。
“那天…那天…你把我带回家，我就在猜了，我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为你活着，为你对我…需要我……”
悠长的尾音犹存，但陆克希已经操作不了声带发出清晰的字句。
项景行撑开陆克希葱根般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扣入他的指缝，帮助陆克希最后一次攥紧自己的拳头。
“活着。”
陆克希睡去了，项景行不知道他在这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但他希望是陆克希自己亲口说的那最后一句。
活着，为了被爱活着。
如果这就是陆克希这一生的信条，那么死在追逐梦想的起点，或许于他而言也是走向幸福的起点。
即便爱父亲的结果并不如童年时期的陆克希所期望的那样。
他也不忍心将他吵醒。
他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
他们都找得到应该去爱和去恨的对象。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人生沦为一出出便宜闹剧。
项景行把陆克希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摘下来，轻轻盖在他的脸上，掩面离去。
“……”
项景行依照陆克希的指引，顺着楼梯延伸出来的边缘，走到了岔路口。
他顺着空调外机逐级而下，在公厕的保洁员盥洗室里脱下了自己身上从里到外的所有衣物，放在盥洗室里的铝制垃圾桶中焚烧殆尽，连头发都用剪刀绞得只剩贴着头皮的长度。
满是垢渍锈痕的水银镜面映射着项景行吃力地举着一把弯嘴园艺剪刀剪头发的滑稽模样，只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项景行却觉得他好像挥别了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
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项景行从保洁员的工具箱里找了一件他们雨天工作穿的军绿色防水连身衣给自己换上。
接下来该如何，项景行这么问自己。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
周遭的环境依旧宁静得像一幅风景挂历，项景行注意到眼前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梧桐树上还有几只蹦蹦跳跳的鹊鸲，如陆克希所言，仿佛除了自己居住的那栋筒子楼，周围都没有被核辐射波及。
报警吧。
项景行掏出手机，点开了拨号页面。
“11……”
“滋滋——”
项景行先是感觉到腰椎处有点刺痛，刚想用手抓挠，一串电流就通过他的脊髓将他的大脑清空。
他也睡去了，像是对陆克希的戏仿。
公厕南面的墙头上翻下来了个头戴面罩的健壮男子，他的四肢修长健壮，倒水滴形的背肌出奇的庞大，就像一个厚厚的龟壳套在了猿猴的身上。
a：“这人谁啊？要我说弄死得了，干嘛还浪费一发电弧弹。”
说话那人的耳机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应答声。
未知：“少说废话，带上他一起走。”
a：“凭什么你说要带这么些个杂碎走我就要听你的？浪费机位。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大身板，一个人，得坐两个座位。”
寒光四射的利刃已经压住了项景行的大动脉，只听耳机里的人冷笑了一声，使匕首的那人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未知：“我的枪已经瞄准了你的脑前额叶，这个位置可以直接打穿你的脑灰质和脑白质，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
a：“就你，你又不敢杀老子，还能把老子怎么样。”
未知：“1930年，葡萄牙医生莫尼兹发明了脑白质切除手术。只要切除前额叶皮质的连接组织，就可以达到医治一些精神疾病的作用。”
a：“你敢骂老子神经病。”
未知：“这是一种曾获1949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神经外科手术，它可以让狂躁的精神病患找到心灵世界的永恒宁静。而在二十年后，这种手术因为导致患者术后出现性格变化、反应迟钝，失去智力而被叫停，但莫尼茨医生本人却依旧表示这些后遗症是可以被容忍的……当然，我本人也觉得是可以容忍。”
a：“该死，你就是个该死的疯子。”
未知：“粗俗人的指责于我而言不过市井噪声，我是个毋庸置疑的优雅医生。”
a：“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千真万确。”
健壮的匪徒将匕首收进前胸的刀鞘，扛着同样身量高大的项景行翻过三米高的围墙却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