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定
黎音回海城的时候，颜玄声还是理所应当地送她去了机场。
黎音想问颜玄声，她们还会不会再见。一向不藏心事的她却没有问出口。
或许以后只是对方好友列表里一个偶然闲谈的人，再无其他，黎音还是有点类似失恋的惆怅。虽然短暂，但黎音认为自己会记得，在海城的那个灯光迷离的夜晚，她对颜玄声持续一整夜的心动。
到了机场的停车场，颜玄声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吉他琴盒。
“喏，送你的，我给你邮箱也发了一些视频课程，如果想学吉他的话可以看着练。这是古典吉他，琴弦不那么伤手。”
黎音惊诧又感动。那天只是随口说她想学吉他，没想到颜玄声真的上了心。
黎音接过琴盒，沉甸甸的，把她的心也坠得沉了沉。颜玄声细心又体贴，她会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吧，可惜自己得不到。
黎音放下手里的登机箱和琴，绽开明朗的笑容，张开手臂，颜玄声也落落大方地给了她一个离别的拥抱。
“或许，你会来海城生活吗？”黎音抱着颜玄声，最后问她。
“如果我去的话，一定告诉你。但我现在还不想离开望山。”颜玄声想起昨天收到的妈妈的信息，不由得又烦躁起来。
“早点进去吧，琴需要托运，不要错过飞机。”颜玄声结束了这个拥抱，挂上一个温和的微笑。
黎音也不再拖延，潇洒告别。有些人真的只能短暂相拥，然后各归人潮。
看着黎音的背影消失，颜玄声坐回车里，拨通了盛锦的电话。
“妈妈，我不想去港城工作，我还想在望山多休息一阵子。”
盛锦那边听起来很嘈杂：“这个事情我和你陶阿姨已经谈好了，到港城那边你也可以休息几周再入职，需要准备的材料我发给你，这周你就把各项手续办好。”
“可是”
“好了妈妈这边还在忙，就这样。”
颜玄声把头抵在方向盘上，蹙起眉头。妈妈还是没变，雷厉风行地替颜玄声安排好她觉得适合她的路，不听也不想颜玄声愿不愿意。当年送她出国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颜玄声自小懂事乖巧，只有一次违逆过盛锦，就是她喜欢女人这件事。后果很严重，但颜玄声自那以后，便不想再顺应盛锦的安排。或许是自己顺了妈妈的心意回国，让盛锦又重新开始习惯性地安排她的人生。
而颜玄声知道，一旦自己再次服从，她就很难再次挣脱盛锦的羽翼。
所以她不想去。
而且，她的确不想现在就离开望山。望山有她熟悉的家，喜欢的河流，交心的朋友，还有，贺之宁。
她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很久没有这样能自然而然地感到快乐。她贪恋这里，更贪恋这里的人。
颜玄声想约一下岳遥，却被告知岳遥这两天心理咨询的档期都满了，只能再等到自己预约的日子。于是颜玄声决定约贺之宁。
贺之宁，她会也希望自己留下来吗？
颜玄声开车径直去了望大，在塑胶跑道上散步，等待贺之宁。
一边想着那件事。港城的陶总和盛锦是多年的朋友，当年也是在望山起家，后来生意重心迁往港城，做得风生水起。盛锦的意思，是颜玄声毕竟年轻，需要历练，在自家公司多少带着光环，不如去信得过的朋友的公司好好锻炼一番再回来。况且陶氏企业发展很好，也是不错的平台。
颜玄声明白这些好处，但她不愿意。
可贺之宁听过这些之后，对她说：“玄声，听起来不错，你应该去。”
颜玄声愣住。虽然她没有说她不愿意去的原因是不想继续被妈妈掌控，她以为贺之宁一定理解她，所以她不必讲。她希望贺之宁也希望她留在望山，好让她有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但贺之宁没有。
她只是用平常冷静的口吻告诉她，“你应该去。”甚至没有问她，你愿不愿意去。
颜玄声蓦然感受到一种心灰意冷，心情变得非常低落。她不确定这种低落的来由是贺之宁不理解她，还是贺之宁并未开口留她。
贺之宁无瑕顾及颜玄声的情绪。她只听到颜玄声说要去港城的事，便乱作一团，无法思考。
玄声，她要走了。
当然，她一定会走的。一直知道的，从四个月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才确认心意，下了继续作为朋友陪伴她的决心没多久，她就要走了；或许还是太慢了，如果她早一些离开，自己可能也就来不及喜欢上她。
但现在，她要走了。大城市，大公司，是适合她的地方，她只是去迎接属于她的光明未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啸，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来。
但贺之宁把这个声音锁进心里，没有理由，没有资格放它自由。
理智挣扎出口：“你应该去。”
两个心思迥异的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而行。
冬天已经结束，连春天也快要过去了，本已渐渐暖起来，怎么今天又降温了。颜玄声拉起敞着的薄皮衣的拉链，勉强按下心中的委屈。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我先回去了，之宁。”颜玄声此刻听起来，竟有点像贺之宁的语调。
贺之宁滚动喉咙，发出一声嗯。接着说：“我送你去停车场。”
路上遇到了贺之宁的那个学生肖佳怡。肖佳怡有几分欣喜地和老师打招呼，看到她身边的颜玄声，脑中雷达叮叮作响。
贺老师旁边这个人，一定不直。是贺老师的朋友吗？还是，女朋友？
如果是朋友，那肖佳怡可太高兴了，贺老师也喜欢女人，那还不果断告白！如果是女朋友肖佳怡又悄悄看了看颜玄声。好像抢不过这个人。
贺之宁和颜玄声都没有注意到她狐疑的眼神，贺之宁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下，颜玄声更是眼睛都没抬，就这样走了过去。
两人没有言语，也没有别的举动，肖佳怡也没再看出点什么，只好留作日后翻来覆去地揣测。
行至颜玄声的车边，贺之宁才开口：“后天你有时间吗？附近新开了一家花店，感觉还不错，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后天？”除了上次的旅行，她们很少预约过超过第二天的行程，一般都是跟着贺之宁随时调整的日程安排随时约。
“后天是立夏。”立夏并不是什么大日子，不仅颜玄声疑惑，贺之宁说完也怕她觉得莫名其妙。只是今天看日历的时候发现很快立夏，便起了约她出去的念头。
下一个节日就是端午了，到那时颜玄声可能已经走了吧。这个节气，大概就是她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类似节日的日子了。
贺之宁又想起，第一次和颜玄声单独吃饭是在情人节。当时还不熟悉的那个人，却在短短几个月内钻进了贺之宁封闭已久的心。
“应该可以，到时候再说吧。”颜玄声还是心情不好，听起来带点敷衍。拉开车门，又回头看贺之宁，调整了语气说道：“明天呢，明天你不是也休息。”颜玄声也不知道要约贺之宁做什么，但还是想问问。
“明天，打算去健身房。”认识颜玄声后贺之宁倒是很久没有去过健身房了，至于为什么突然要去，是因为她还想控制一下自己，既然颜玄声也快离开了，是该把距离保持得更不远不近一些。
颜玄声撇撇嘴：“你这么瘦，怕是也练不出肌肉来吧。”
贺之宁知道这会儿颜玄声又在故意和她调侃了，心情也稍作轻松。“这不是去健身房有可能遇到帅气的肌肉男嘛。”
贺之宁以为颜玄声也听得出她的调侃，虽然很是生硬。但颜玄声以为她是说真的。
颜玄声利落地钻进了车，只隔着车窗向她挥挥手，便开远了。
贺之宁留在原地，吐了口气，还是没有缓解得了胸口的闷痛。
不知道颜玄声具体哪天离开。这令她更加无措，她甚至都无法数一个倒计时，无法等待一个明确的期限。可能某一天她就再也联系不到颜玄声，联系到时颜玄声已经去了遥远的城市。
贺之宁又想起颜玄声那次去海城时她心里浮现的那个破笑话，现在贺之宁已经明白了当时的感觉，她比那个笑话本身更像笑话。
颜玄声的心情已经从低落变成生气了。
她气她跟贺之宁讲过那么多心事，她却连一句挽留都没有，虽然她明白自己也没理由要求贺之宁挽留；也气贺之宁那么一个清冷优雅的女人，竟然喜欢健身房里的肌肉男？？？不知道泡在健身房里的男人很多都是姐妹吗。谁要和她去什么花店，找肌肉男陪她去吧。
颜玄声的思路逐渐跑偏。
一路气呼呼地回到家，颜玄声的思绪逐渐回到正轨。究竟该怎么拒绝妈妈这次的安排，还不至于让她过于生气呢？颜玄声思索着。
自从被切断经济来源后颜玄声拼命工作，也有了一些积蓄，之后也有陆续做投资，回报率不错，就算把这次回国之后盛锦给她的钱再还回去，也不会过得太难看。
颜玄声就怕盛锦一气之下，又要和她断绝关系。她知道了情感的裂痕有多难修复，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被母亲抛弃的恐惧。即使现在她明白自己的妈妈从未真正放弃过她，可当时的痛苦还是实实在在的切肤之痛。
要怎么办呢？难道把以前的医嘱和岳遥的建议讲给她听？颜玄声明显不想这样做。
不声不响去另外的城市，或者直接跑出国？一定会火上浇油，而且颜玄声一点也不想离开望山。
在望山工作？又被否决了，望山虽然是省会城市，但近些年的城市发展明显无法和沿海一线城市相比拟，否则璇盛也不会把业务中心逐步向外迁移。在望山工作盛锦一样会生气。
想来想去她竟真的无法继续留在家乡了。颜玄声觉得不公平，就因为家里人都选择离开望山，自己便也不该留在望山。
从小父母就告诉她要有鸿鹄之志，可颜玄声很久之后才理解他们所说的鸿鹄之志，对她的希冀和培养，只是为了让她继承发扬自家的产业，其他的志向都是不务正业。她的专业、职业、乃至择偶，都该为此服务。
颜玄声有点后悔回来了。明明费了很多力气才逐渐独立，如今回来便又陷入了这样的僵局。怪只怪颜玄声既生了一些反骨，又不想他们彻底失望吧。
可是如果不回来，她又怎么能遇到贺之宁呢？
颜玄声突然很羡慕贺之宁，她就那么轻松平顺地走着，继承父母的职业，既满足他们的期待，也没有委屈了自己。多么幸运。所以她才能长成这样冷静从容的样子吧，不像自己，生生把精神损耗得疲惫不安。
颜玄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做了决定。
如果自己注定没办法满足父母对她婚姻的期待，那就满足其他的吧。
颜玄声没有找出任何留下来的理由，于是这一次还是选择了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