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被捉包
一抹笑意顿时闪过她眼底。
燕夫人病状恶化的程度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为了保证江栖月一行人在下苏杭的旅程中燕母不会因为突然的疟疾发作而丧命,临行前,她特意熬了碗药性极强的汤药,希望以毒攻毒,吊住对方一段时间的性命。
直到褐色发稠的药汁送到女人嘴里,江栖月确认燕母身体平安无疑后。
这才时隔半月,匆匆回到府邸。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除了定远侯府那位躺在病榻生死不明的燕夫人,就连国公府也在她不在的这期间出了大乱子,薛璟和江栖月在燕淮的一路护送下秘密出了定远侯府。
马车行至集市,薛璟便先她一步,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江栖月则是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靠近国公府附近,才随手给马夫赏了些碎银,掀开帷幔下了车。
因为时辰稍晚的关系,所以即便她从后院,那个窄的仅可容纳一人爬行的狗洞原路返回,甚至是把地上新堆的石子蹭的咯吱作响也总共没有多少下人从此地走过。
江栖月按着平生最快的脚步,迅速回到秋水苑。
只是她刚一佝偻着腰,鬼鬼祟祟的跨入门槛就见屋内自己常住的闺房此刻不再门窗紧闭,而是房门大开,屋内灯火通明,稀碎的月光撒到台阶上的青石板上宛如给地面撒上一层薄薄的盐,而此刻,等江栖月走近了,趁着屋内忽闪的烛光看见靠近庭院那一端的窗纸倒影出两道歪曲的人影,心里的不安更是凝到了极点。
偌大的秋水苑内一时之间突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只剩下房内两人稍显沉默的对白。
“陛下赎罪,这不关小姐的事,全都是奴婢的注意”雪鸢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对方堂堂天子居然真的会深大半夜潜入自己家小姐的闺房,她囫囵的抬起袖口,擦了擦已经被润湿的眼角:“小姐她性格贪玩儿,有时候深夜会朋友也是常有的事,但像今天这般,直到深更半夜也没见到人影,真真也是第一次发生,小姐…小姐…她想必也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
江栖月还未靠近,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声响,也不自觉的不由得脚步一停。
苏静初站在床侧,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凌乱的女人:“深夜会友?”他闻言淡淡的反问:“那你可否向我解释一下,你家主子究竟会的是哪门子的朋友,居然让你一个侍女躺到床上去了?”
苏静初这几日一连数日被朝中的事物耽搁,自知已有半月冷落了住在这里的女人。
白天他不方便来,所以,唯有晚上来时才能托下手中朝政,匆匆出宫,只为看对方一眼。
从前夜到今夜,苏静初一连来了三天,秋水苑所有厢房都是呈房门紧闭,灯光昏暗的状态,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挑了个对方入睡的时间心里还不忍破坏对方的美梦,只是静静潜入房内,看了对方被锦被裹住的背影一眼就悄然离去。
直至后来才心生怀疑。
等到苏静初伸手撩开床上的帷幔,却见对方的侍女躺在这里,反倒是不见江栖月踪影。
雪鸢被吓的直哭,可碍于头顶的威压只能被迫颤抖着肩颈把喉头的哭声忍住。
江栖月听着里面模糊不清的对白心里意外的迟疑了一下,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把门前的珠帘撩起。
“雪鸢,今儿个我路上有事儿耽搁了,你还记得前几日想要约我出去吃饭的王家二公子吗,他…”
暮色寂静,暗香浮动。
江栖月刚一进来,目光便深深浅浅,径直落在远处一侧。
前方,身着一席黑衣墨发,面容清隽的苏静初正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原地,男人眉目美好如冬星,眸子漆黑又带着些许幽寂,江栖月只是抬头,故作不经意间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就在一瞬间被男人全部吸引。
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下一刻,她便听见对方语气随和中带着疏离,道:“刚才去了哪里?”
江栖月神色微顿,她笑眯眯的说道:“你猜,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少了她的秋水苑这几日未免太过冷清,这几天府里都在为江子涵重病卧床的事情忙上忙下,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光顾这里,他们不来,反而还未江栖月的离开乐得自在,江栖月一边反应过来踱步向里走,一边把跪在地上的雪鸢牵起来:“去,准备几个好菜,外面一入夜就降温了,刚才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冻坏了。”
直至听见雪鸢抽抽搭搭的声音,就此随着房门的开合慢慢远去。
江栖月才一脸讨扰的牵起对方的手:“静初,你猜到了吗?”
“猜什么?”
“不是好奇我方才去哪儿了吗?你快猜猜看,猜对了我便告诉你。”
“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等到两人一并在屋内的圆桌上坐好,门外的雪鸢也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江栖月端起一碗酒酿小圆子推在对方面前:“今日我在外面忙了一天,累的身体哪儿哪儿都不爽利,你看,这手里也提不起劲儿,腿也提不起劲儿,静初,我的好静初”她撒娇的牵起男人衣袖,往下拽了拽,江栖月抻着脖子把头也探了过去,发髻上的璎珞被慌的叮当作响:“你就别和我耍小孩子的脾气了,喂喂我,可以不可以?”
苏静初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下,倒也没说同意不同意,手里的汤匙被他用虎口夹起来,往粘稠的红糖酒酿汁里搅拌了下:“方才去了哪里?”
江栖月眼见对方态度松动,身体更是得寸进尺,往一旁靠了靠,小声答道:“和别人约会去了,对方还是个小公子,模样倒是挺周正,只是说话有些文邹邹的,有点听不大惯罢了。”
她支起下巴,求喂。
苏静初舀了一小勺,往碗壁磕了两下,才送到江栖月嘴里。
“你喜欢他吗?”
江栖月当即得意洋洋的眯起眼,咬住对方投喂过来的糯米丸子:“喜欢,但是…唉唉唉,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半笑不笑的抓住了对方的手,牙齿轻轻一咬,就将男人手心里衔着的汤勺稳稳咬住。
她今日本就“忙”了一天,肚子里也自然是空落落的没一点油水。
江栖月心满意足的将嘴边的丸子一口吞下,嚼了半天才得意开口:“我虽喜欢王家那小公子,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比城外丽水湾的水还清,若真说具体是什么友谊,也仅仅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已。”
江栖月面不改色的扯谎,转头又向神色微怔的苏静初细细盘问道:“不知静初是否知道最近京城疟疾四起?今日我回来时,正好遇上一直在城外巡逻的几个护卫,据他们口中所说,好像已经有几户人家已经因为这场疟疾惨死在家里,那场面,那情景,我光是想想身上都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
苏静初听后倒是没说什么,像是一早就知道整件事情的原由。
江栖月只见对方面对自己若无其事的笑了下。
随后语气轻柔道:“有几分了解,但具体的,也尚不明晰。”
“是么?”
“既然月儿看起来那么了解,不如趁着现在对我细细道来如何?”
江栖月倒是没想到苏静初会被这个矛头转移到她身上,她知道,苏静初贵为九五至尊,肯定知天下事,读天下书,但就目前愈发危急的形式来看,苏静初一定这次疫情的状况了若指掌,若是此时自己实话实说,和盘托出,那么一定会被对方怀疑动机不良,毕竟一个久居深远的表小姐怎么会如此关注目前京中局势。
若是等会儿江栖月向苏静初故意答的模棱两可,模糊不清,那可就有点欺君罔上的嫌疑了。
她看了看碗中的圆子,又看向对方,沉默良久才徐徐答道:“此次京中疟疾似乎与上次城隍庙旁闹得那场时疫有异曲同工不妙”见男人的眼神带着温柔和鼓励,她继续轻声说道:“且不说如今夏秋交替的时间本身就容易在民间自生出伤寒杂症,就说病情爆发的地点,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隍庙旁的关卡口,是不是就有些过于巧合了呢!”
江栖月当初在街头遇到那个流浪汉时,本身就靠近长安街。
长安街是哪儿啊?
京城有名有姓的繁华地带。
但毗临长安街的便是与邻国互通商贸往来的城西卡口,每日来往商人也当属整个北箴之最繁忙的时候,当日江栖月遇到那个流浪汉时,城西卡口也是正常开放,且最后因对方想要下毒杀了自己,而后被燕淮携着官府一众人将他抓获时,也证实了当日她救的那个流浪汉是名副其实的契丹长相。
对比起两场疫情发生的时间地点
还有江栖月已知的,未来两年北箴将与契丹发生战争的重要事件。
她很难不把二者看似不搭腔的事情联系起来。
“栖月以为,此次疟疾之所以能得以在京城之内快速传播,可能还是因为受到了城北湖外的水质影响”见对面人轻微皱起眉,她用纤细的骨节将男人宽大的手掌反扣住:“能连接城内城外的唯一方式想必就是水源了,静初,可以先从水源差起,兴许是水流上方一直有感染疟疾的商户正在在使用水呢,水流自上而下流进北箴,反而造成了京城内部大规模的疟疾爆发。”
说完,她顿了两下,干笑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你就当我瞎说的吧。”
苏静初注意到江栖月看自己时的表情,反手回握住对方柔弱无骨的手,低声解释道:“倒也不一定是因为水质原因,我已经请宫里的御医提前看过了,大概是没有收到这方面的影响”他用手沾了点碗碟中的清水,把桌上的垫子掀开,先是画了一条线再是画了两道圆:“能连接城内城外的也不仅仅是流入北箴的水,倒也可能是…”
他轻轻的写下了两个字。
江栖月看到后,心头不免一惊:“居然是这样…”
江栖月对于这次疟疾的看法已经远远超出了苏静初的想象。
他自知对方是个极为聪慧的人,漂亮聪明还颇为有过人的胆识,这点从她只身就敢拦下皇上的马车就能看出来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江栖月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头脑。
江栖月自然不知道自己顺嘴的一番话会给此时正与他邻座的男人带来怎样一场头脑风暴,只不过一向显山不漏水的苏静初自然不可能对此表现出过激的反应。
他只是眼神颇为幽暗的看过自己紧握住对方的手:“你也闹了一天,先吃饭吧。”
雪鸢在门外等的昏昏欲睡,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家小姐就在皇上面前掉了脑袋。
正当她还没怎么想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何时变的如此亲密时。
影子朝着她气鼓鼓的背影,踢了一脚。
“你干嘛!”雪鸢当即回头小声呵斥道。
“你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呢”哪知影子面色不改,就连一个眼神都未赏她半分。
雪鸢气急,支着脑袋暗戳戳的说了声:“不用”就收回了望向对方的视线。
下一刻,就见影子伸手抹了抹台阶上的石墩:“灰?怎么这秋水苑感觉像是许久未住人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前女人的力道死死捂住口鼻,雪鸢慌的连头发都与对方博弈间蹭乱了不少,她小声道:“求求你了,别往下说了,我回去睡觉,我这就回去睡觉还不行吗?”
而彼时,已经吃到心满意足的江栖月正耷拉着脑袋把额头抵在身旁男人的双肩上。
她闭着眼,很久之后才来了一句:“今日我也顺便去了定远侯府,燕夫人似乎也因疟疾病的很重,我有些慌乱,所以叫来了平日专给府内配药巡诊的大夫。”
苏静初端坐在木椅上,见状,面不改色的用袖巾给对方擦了擦嘴:“大夫怎么说。”
“他,让燕淮节哀顺变,我不想这样的,你知道的,毕竟我母亲与燕夫人情深义重。”
“你想如何?”
“……我想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去哪儿?”
“药王谷,给燕夫人找到能治病的方子就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