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风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老太君怒,一把将戴满玉戒的手掌磕在桌上,丁零当啷的响声传来,她冷着脸呵斥道:“且不说卢家那小子到时候能不能看上你,就说你母亲都已经去世多久了?定远侯府现在说的好听,到时候等到你将要过门时还认不认你这个儿媳还是两码事。”
江栖月闻言脸色倏的一变。
说她可以,说她母亲就不行。
她藏在袖口的纤纤玉手渐渐蜷紧,想到两人还要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很久,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挣扎半晌,江栖月还是咬咬牙,轻声道:“怎么会?我和燕淮…我们俩…”
老太君眉眼一横,看过来:“你们俩如何?”
江栖月勉强笑了下,心想着:燕淮,今日拿你当挡箭牌的恩情我江某来世一定再报!,心里那么想着,有些话便不自觉对从她嘴里脱口而出:“我和燕小侯爷自第一面相遇便两两对彼此一见钟情,他也向我承诺过此生非我江栖月一人不娶。”
此时,远在东郊的燕淮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负手将肩颈上披着的毛呢子逐渐裹紧。
燕淮抬头仰望天空,内心想着:“这天儿怎么越来越冷了。”
果不其然,老太君在江栖月说完最后一句话的第二秒,本还有些高高在上的表情也已然变得相当惊愕不少,她问:“他真的说了此生定要娶你。”
江栖月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还是顶住压力点点头:“如有撒谎,天打雷劈。”
等她两腿发软,重新回到西苑时,就见本该在屋子里歇着或是应该乖乖在轮椅上等她回来的雪鸢不见踪迹,江栖月迈步的动作一顿,随后迅速向身后看过去,院里空空如也,除了映射在雪层上的一汪弦月,压根没有人影。
江栖月身体一僵,本能的开始紧张起来。
想起之前对方在自己不再时所经历的悲惨遭遇,她表现的无助极了,上一秒还兴高采烈的神情下一刻便被一种莫名紧张的绝望所替代。
“雪鸢?雪鸢?”她攥着拳头,小声的朝院子里喊了两声。
无人回应。
接着,江栖月脚步错乱的往后走,正当她将要跨出西苑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阵油米呛锅的烟火气
“小姐?咳咳咳…你回来了。”
还不等小厨房里的雪鸢将话说话,江栖月已经冲了出来,弯腰死死把面前的女子抱紧,大冬天的,她额角平白无故的出了许多汗,江栖月边把对方搂入自己怀中边低声暗骂道:“才一会儿不见,你干嘛去了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
“小姐,奴婢就是看您下午没吃多少,想亲自给您做顿饭。”
江栖月循着声响将视线往后扫了过去。
只见这巴掌大的小厨房内,已经被擦的一尘不染的灶台已经摆满了新鲜洗好的配菜。
她哑声问:“这都是你做的?”
雪鸢也有些感动的点点头:“嗯,从您去老太君那里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那这期间也起码过去了得有三个时辰了。
有些菜已经发黄了,她腿脚不便,定是一个人在水池边捣鼓了许久。
江栖月见状心口有些发酸,她反手揉了揉自己肿胀的眼睑,低声道:“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弄,那么冷的天还赤着手下水,到时候别把你好不容易养好的腿脚冻坏了”说着,她回身抽掉用来装蔬菜用的小簸箕。
“我也来帮忙,只不过平日我动手下厨房的次数少的可怜,你需的在一旁时刻指点着我,可千万别嫌烦。”
江栖月难得的情绪有些敏感,准确来说,她自从从秋华苑回来后心口就有些烦闷。
她和燕淮的婚事还没着落,这边老太君就敲响了如意算盘,着急忙慌的想安排她与其他家族两年之后奉命成婚,其实听到老太君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是卢瑜时,江栖月反而松了口气,毕竟再怎么样,依前世的经历来看,卢瑜也不算是个品性下等的坏人。
只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满腹才华还来不及在朝堂施展就匆忙撒手人寰,离开人世罢了。
但对方今天可能相中的是卢瑜,明天就可能是薛璟,又或者是王二家的小庶子,赵四家的嫡孙子,局势风云莫测,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的,甚至最后要是燕淮和江栖月的婚事迟迟没着落,钟无艳又按照上世行事轨迹把自己重新送到宫内也很有可能。
雪鸢望着昏暗的烛光下,自家小姐略显清佻萧瑟的背影,心里也忍不住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伸手推了推脚下的滚轮,沿着平滑的路面滑行过去。
她嗓音有些涩,忙不迭点点头:“好小姐,我帮你。”
去皮的葱姜八角放到油锅里爆香,然后加入已经焯过一遍水的大肉,一块儿炒匀。
“后面就是调味,一般来说盐加小半勺比较合适”
江栖月炒菜的手脚有些生疏,扒拉菜的动作操作起来也有些磕磕碰碰的,她看着小木屉里一尘不染的盐,脑子里忽然闪过今日与燕淮和林寻二人在小巷子里审过的那两个小厮。
手脚一顿,问道:“唉?雪鸢,你说为什么有人会往油锅里放醋呢。”
正耐心指挥的雪鸢闻言疑惑的抬起头,仰视着:“好端端的往油锅里放醋干什么?”
江栖月面色不改,答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小梨园楼下有人被烫伤的事儿吗?”
雪鸢点点头:“嗯,奴婢记得,奴婢还记得刚开始我问小姐小姐还一脸不愿,不想和我说呢。”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记仇呀,我那时不给你说不是为了你好吗?再说楼下人那么多,到时候你一好奇再下去,说不定被人磕磕碰碰我都不知道呢”说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而且,我要不让你乖乖呆在楼上你能和你的情郎哥哥那么愉快的相处一下午吗?”
雪鸢闻言,脸红透了半边天,大声反驳道:“小姐?!不是情郎?我和曲靖公子不是那种关系。”
江栖月深知雪鸢面皮薄,也没勉强,笑笑就过去了:“言归正传,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往油锅里加醋阿?”
雪鸢想了想,忽然记起来之前自己入江府时自己阿母曾给她说的事:“阿!我想起来了!民间好像是有往油锅里加醋的说法!不过一般用在杂耍!为的是不让表演的师傅皮肤烫伤?!”
江栖月眼神明暗不定:“原理呢?”
雪鸢一愣:“什么?”
见她真的一点不知,江栖月也没再勉强,反而手脚麻利地把锅内已经烧熟的饭菜盛起来:“没事,先吃饭,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他们主仆两人随便在西苑的侧房将就对付了一口,江栖月即使不常下厨房,干粗活,可好歹小时候从自己母亲那里刻意学过一点皮毛,做出来的饭菜虽卖相不甚,但也勉勉强强还能入口。
等到他们用完餐晚膳,江栖月把雪鸢安置后,便独自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到厨房。
她看着里面还未洗刷干净的锅碗,本该差人送到后院交给第二天醒来的下人洗的想法忽然淡了下来。
“传闻是真是假,我江栖月亲自一试便知道了。”
这么说着,她先是用葫芦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将还有些油污残留的锅底过了一遍。
接然后擦干净锅底,往里面倒了烧热油。
兴许是锅底的灶台木柴烧的太热,她再接着往里倒醋时,轰的一下水蒸气沿着已经烧的滚沸的油锅便怦然炸开,江栖月被吓了一跳但还好在躲得及时,所以没有出现烫伤。
她不信邪,又往里面倒了一遍,结果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江栖月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丝大胆的想法:“如果我先倒的是醋,由醋在锅底封层再把凉油倒进里面,届时即使油下温度高,醋里含有水分,只要油还没热起来就压根不会发生崩溅。”
那么想着,她便立刻化想法为行动,动手实践。
她先是往锅底倒了层能淹没半个指节粗的足量的米醋,然后是等灶台下面的温度升高了些才往里缓缓倒了层凉油,结果正如如她所料,这回一点油星子也没往外溅出,大概过去两三分钟的样子,油锅里就开始起了咕噜泡。
不过这时让她把手伸进去,江栖月的心里还是犯怵的,在一番心理建设下她象征性的扔了个肉段到里面。
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她耳畔轰然响起,江栖月面色不改,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甚至得空捞起放在水池里的木隔板做为盾牌挡在自己脸后,待到时机成熟,正常油锅甚至都能把瘦肉炸熟了,她才不紧不慢的用筷子把锅里的肉段捞起来。
外面一层粉红色的血膜已经变色了,江栖月再往里扒拉了下。
还是粉色的。
这就意味着压根没熟。
“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叉着腰,之前在小梨园看到的种种现如今放在厨房这锅掺杂着米醋的油锅里也就说的通了:“米醋比凉油沸腾的快,所以那群人一定是先把米醋烧沸,再把油锅倒满,这样下面被封层,上面就根本没办法给供热,锅里油自然就沸不起来,而贴在锅底冒泡的米醋就给别人一种油锅已经沸腾的假象。”
江栖月双手一合,眉飞色舞的呢喃了句:“我真是天才,那么解释当真也说的通。”
外面天色已晚,等江栖月一个人忙活完,再次从小厨房走出,忽然感觉自己身后肩颈传来一阵要命的酸痛,她眉头一皱,伸手去摸,果然手里的肌肉又僵又硬。
她心想:要是就那么睡下去估计明天也有罪可受了。
月光皎洁,清冷的给台下石阶洒了一层白霜。
她犹豫了会儿,倏尔眉头一抬:“不然先去泡个澡吧?反正也不费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