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庙堂下
“你一介男子,说自己胸痛到底害不害臊啊?”
林寻小脸儿一红,解开的衣襟也不自主的往里叠住,他前几日在围剿山匪的路上受了伤,胸口是实打实的淤青了,他一边看着眼前的学徒拿材捣药,一边还注意着内堂里屋稀稀疏疏的动静。
藏蓝色的围帘之下,燕淮手持刀柄,不偏不倚的正对身下老师傅的脖颈。
往日弯眼眯笑的轻佻样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如月光般的细碎薄凉,他抿着唇,声音发寒:“说,小半月前是否有人让你去城隍庙医治那身患时疫的流浪汉?”
胡须花白的老师傅见状,识相的跪在地上。
“回禀官大人,确有其事。”
“现在那老汉人呢?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闻言,老师傅倒如蒜臼的摇摇头:“未曾未曾,上次让我医治他的是个穿着很华贵的富家小姐,对方只给我留下一笔医药费,让我每日去城隍庙照料他我们二人就未曾见过了,至于那流浪汉,在我差手下的徒弟给他送药的第六日他便已经不见了。”
燕淮眉心一蹙,心想这事儿恐怕难办了。
如若江栖月顺手救下的流浪,汉就是这几日在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采花大盗,不仅是她,就连自己也得一并牵连进去。
“不过…”
燕淮反手一凛:“不过什么?”
老师傅感受到脖颈上架着的,有些闪寒光的刀刃身体竟忍不住的发抖起来,他瞳孔浑圆,答道:“不过,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城隍庙附近也看到过他,他应该没走远,就在这附近瞎溜达,在下估摸着那流浪汉面容应该是奇丑无比,所以才会平日里刻意不去见人。”
“奇丑无比?”燕淮动作一顿:“林寻!”
他喊道。
这边还在放任学徒为自己擦拭草药林寻,倏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撩开帘布:“怎么了?”
燕淮的目光从对方胸膛青紫的淤青一闪而过,他低声道:“把外面的学徒也喊进来。”
“害,早说嘛。”
一来一回间,好好的一个药房变成了四人僵持的对簿公堂,燕淮一席广袖黑衣,银灰色的暗纹云边当做面料大抵,他身姿卓卓,气度不凡,一张貌似比女人家还精致的风流样貌此刻流露出些许的隐忍怒意。
林寻穿好了衣服,将掌心腰带重新在精瘦的腰间紧束起来。
“好了说吧,那流浪汉究竟长成何种样貌。”
老师傅对那人的印象不深,况且待到他病情好转时,之后的煎药也是差手下的学徒反复往城隍庙里送,眼前半大的小人儿,歪着头,思索片刻徐徐说道:“我记得,那人长了张鹅蛋脸,下巴有些尖,眉眼很宽阔,就像契丹人一样。”
契丹?
林寻闻言,转头和燕淮对视一眼。
燕淮低沉的嗓音带着薄薄的沙哑:“依你来看,他长的是美是丑?”
“好看的!”
“你瞎说什么?”
不等几人反应,身后勉强跪立的老师傅倒是着了急:“那人样貌生的如此之怪异,哪来的好看之说?”
林寻插话:“是美是丑,每个人心里都有把度量尺,师傅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偏要对方依从您的意见。”
“契丹人,长相深邃”从医馆出来后,林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意味深长了不少,他合了合手,用拳头敲了敲掌心:“诶燕淮,我觉得这个案子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另一边,江栖月一路在薛璟的指引下抵达城隍庙。
两人在瞥见不远处鳞次栉比的斗拱屋檐时,并没有着急把骏马栓到距离正门最近的庙口附近,反倒是一反常态的防缓脚步,让身下的马匹在周围茂密丛生的小树林里停留下来。
如今这个时节正值腊月寒冬,周围的树枝,死的死,落的落,光秃秃的树林里唯有几棵苍翠挺拔的松柏树还枝叶常青着。
两人的呼吸交缠,靠的极近。
薛璟瞧见眼前的女子沿路走来,一直一路无话,忽然觉得有些摸不透江栖月的性格,就在此时,他微挑着唇,故作无意,也像试探思的将自己身体与对方脊背若有似无的贴着。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男人口中的低语,丝丝密密,密密丝丝,如藤萝枝蔓把暗夜中孤身屹立在马匹上的男女缠绕起来。江栖月只觉得耳廓一热,整个人像是沉溺在什么密不透风的蜘蛛网里,有些透不过气。
“你说话便说话,别老想着偷偷占我便宜。”
江栖月在牵动缰绳的途中,冷不丁感受到自己脖颈喷薄出来的温热呼吸,不由得眉心一蹙。
“是么?”
薛璟实际是个极没分寸感的放荡公子哥儿,兴许是往日与酒楼那些花魁优伶风流惯了,所以举止之间,乃至于宽衣袖口总能让人察觉出几分风尘气息,闻言,他眉心一弯,很热络的伸手覆住对方细嫩的手背。
“你既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便不是陌生人”,他惯会耍赖,诡辩之论被他用的溜溜转,:“况且我也认识你,那日你…”说着,他忽的顿了下,没忘记江栖月是他那好兄弟,也就是燕淮的未婚妻。
不过那又如何?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
趁着对方还没入门,自己也有搏一搏的余地。
思及这里,他薄凉的唇角很微妙的扬了下,下一刻便暧昧不止的借着帮着对方牵拽缰绳的由头,碰了碰她肌肤冰凉的腕骨:“那日在雪地,你也注意到了我。”
要不然他不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江栖月此时的心绪并没有停留在这儿,她实在是过于担心雪鸢的情况,以至于下意识的忽略掉了男人手里微不可查的小动作。
没听清薛璟在说什么,她望着庙口闪着明黄色光线的烛火,轻声问道:“城隍庙到底有几个入口或者说是几个出口。”
薛璟语气有些暧昧,闻言,也轻微的挑了下眉随即抬起眼眸:“三个,东西有一个,打南边也有一个,不过南边的出口是里面僧人用作日常出行用的侧门,只有东西贯通的两道朱门用作揽客。”
江栖月勉强稳住乱晃的马蹄,她有些的好奇反问:“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常去”
听到这里,她忽然神色微妙的挑了下眉,也没追问原因,便直接翻身从马鞍上跳下来:“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你不必跟着我。”
“为何?”说话间,他紧随其后,动作迅速的从上空翻身而立,然后薛璟抬眼,撞进江栖月如汨汩春水般流淌的瞳仁里,嘴角猝然绽放出一抹璀璨的笑意,他轻声答道:“我倒是觉得有趣极了。”
“那随便你”
说完,江栖月也没心思和她废话,手脚利落的用马鞍上的粗绳往旁边的松柏上一绑便头也不回的往城隍庙走去。
夜晚的城隍庙,暗火长明。
微微浮动的烛光将周围用浆纸糊的扇门找的透凉,幽幽浮动,映射初几抹上下跳跃的烛光。
江栖月来之前没特意询问过内里寺庙的布局,按照前世的记忆来看,这座庙似乎很小,一点也不如城外那座山野寺来的大有名气,但由于地势与城外通京城的道路接壤,所以来往百姓繁冗复杂。
在这里做香火生意,似乎也是一个明智之举。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谨慎的走到城隍庙后门。
江栖月攀在门缝上,往里看了眼,后院的环境杂乱不堪,很难看出有人会定期清理。
“你要是那贼人,会选择在后院落脚吗?”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栖月忍不住身体一僵,下一刻便不由得冷冷朝身后看去,大雪招摇,她如流水般春意淙淙的眼神落在眼前正提溜着一只小酒壶的男人脸上。
薛璟相貌生的自然也是极好的,毕竟也算是名门闺秀生出的孩子,父母的皮相都不差,他就算差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不同于燕淮略显邪气的面容,他模样很周正,一双寒潭如波的眼睛总是习惯性的微微眯起。
虽举止风流,但也不免透露出一股浩荡正气。
奇怪的人,江栖月不由得念叨着。
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身上,那一束灼灼的目光,薛璟把着酒壶的手忽而一僵,随后一脸兴味的笑道:“反正我是不会,你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那贼人也自然会一想到。”
“按你的意思,他现在应该在前厅?”
只是不等薛璟回话,江栖月便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肯定是这样了,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院内几棵菩提树早已长成两人合抱大小粗。
江栖月大大方方的走近,一身寒气裹挟着窗外的雪粒差点浇灭了庙堂里铺射开来的一列烛火,她的前方是一尊硕大无比的佛像,然后才是摆在桌上,整洁摆放的贡果。
屋子里的香火味很重。
江栖月走到两侧明黄色的蒲团旁,捻起地上残留着的几根香烛,她故作无意的上前取火,然后诚心虔拜起来,鞠躬瞬间,她余光快速扫过周围两侧,正当她向上起身时。
头顶房梁,冷不丁落下一些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