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碗敲馄饨
半夜，燕淮特地抽空去了一趟之前买冰酥酪路过的小吃街。
他要了碗馄饨，打包，然后才在面前的竹条长凳上悠悠的坐了下来。往日和他相识甚熟的老板一眼就瞧出今日男人的状态不对，燕淮肩颈耳后都染了一身雪，眉眼淡淡的，就连伞都忘了拿，根本看不出与之前气质相似的风流与快慰。
“公子，您要的馄饨好了。”
面前的老板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热心人，在燕淮开口之前，他又重新在桌上赠了一碗糊米稀，浓稠的糊米稀上薄薄撒了一层桂花酱，看起来和之前那碗冰酥酪并无不同：
“这是本店新推出来的甜品，最近外面天气冻人的紧，不少顾客都说这冰酥酪做法太冰，根本就没办法入口。”
燕淮闻言，随即眉头一挑：“所以…老板你这是把我当成小白鼠养了？”
“哪能啊？”面前憨厚朴实的男人笑笑，忙不迭把手中的瓷碗推远了些：“您是我们小店的贵宾，也是贵客！这是我婆娘教我改良的新做法，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妨先替小店尝尝？”
“行，尝尝就尝尝。”
燕淮拿起手边的银勺，不偏不倚，正正好的落在面前被覆一层桂花酱的糊米稀上，他沿着勺壁轻抿了一口：“还成？甜而不腻，就是这米稀有些过于稠了，口感说不上太好”。
“是么？那下回我多掺些水”说话间，锅里煮的馄饨也好了，头戴兜帽的老板用竹箩将沸开的面团捞出来，简单的调味后再撒上一层紫菜和虾皮：“公子，还是和往日一样加些辣椒吗？”
燕淮刚想说是，可转念又想起还在府内病怏怏躺着的少女。
“不用，最近我上火，吃不得辣。”
待到他回府就听见江栖月转醒的消息。
顾不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燕淮拎着一只竹制的食盒便径直迈进女人闺房。
“人是何时醒的？”
正手把手喂着江栖月喝水的春晓一听其声，就知道是自家小侯爷回来了，两人齐齐向后看去，果然在不久之后，屋外便见得燕淮风风火火的身影：“回禀小侯爷，姑娘早就醒了。”
“是么？”
燕淮眉眼雀跃，动作有条不紊的将肩上狐裘取下。
春晓顺势接过，悄无声息的从房内退了出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江栖月有点懵，脸色又有些疲倦，不过嘴角还是在见到男人的身影后轻轻往上扬了扬：“做什么这么急？难不成是趁我昏迷半日，又跑到哪里鬼混去？”
“开什么玩笑”燕淮转身，把手中食盒放在一旁：“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一直…哎，你手上拿着的这是什么？”
闻言，燕淮似笑非笑，并没有将桌上竹箩立即打开。
他转身，大步向前走了几步，随后一个倾身就把床榻上的江栖月顺势搂进自己怀里：“别动别动，让我好好抱抱”，燕淮阖起眼皮，显然困顿至极，不过习性使然，让他颇为性感风流的勾了勾唇，嘴角扯出一抹难挨的笑意：“瞧瞧，这一场大病把我们栖月折腾成什么样了？手脚冰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定远侯府是怎么虐待你江家大小姐了呢。”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栖月皱眉“松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鼻息涌入一股好闻的味道。
是燕淮身上的，上前明檀，江栖月咬着下唇，有些难耐的红了脸颊。
而还在散发魅力的的男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更为过分的揉了揉江栖月乌丝如墨的头发。
“现成的暖炉就在这里，我怀里多暖，窗外的天气多凉，你没得选啊小姑娘。”
江栖月本来以为燕淮这是在外面喝醉了酒才会进屋闹事，毕竟这人一向没心没肺，做出这些事来倒也合情合理，却不想两人离得极近，她连一丝酒气也没闻出来。
江栖月身体紧绷的厉害，要命的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抹忐忑不安。
“干嘛呀？以为我今日要死了？”
燕淮抬起眼看她，两人距离冷不丁的分开了些：“我没觉得你会死，只是有些后怕？”
江栖月心跳如钟鼓，擂的她心口有些发麻：“你怕什么？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跟个小孩儿一样”
燕淮摇摇头，内心深处浮现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那分钟我都想了些什么，只是觉得你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在我视线里倒了下去，实在是让人心悸害怕。”
“那也不至于到怕的程度”
“可能…是后怕居然有人敢当着我的面对你下毒。”
说起这事儿，江栖月也有话说，她偏头轻咳了几声然后才沙哑道：“我听春晓说，比起寒疾我今日突然晕倒更像是中毒的症状，可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言，燕淮脸色稍变高大的男人此刻眉眼有些着急：“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江栖月愣了下，随后将自己和春晓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和燕淮复述了一遍，本来心里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触及对方有些幽暗的视线，不由得眉心一蹙：“对了，刚才我一直想问，雪鸢呢？不是听春晓说她陪掌事的苏姑姑去药房拿药了吗？现在时辰不早了，她又上哪儿去了？”
燕淮呼吸一顿，差点以为春晓那丫头说漏了嘴。
他定了定神色若无其事的回道：“拿完药，自然是煎药去了，那丫头性格冒冒失失的，我见她一直守在门前无事可做，干脆让她和管事的姑姑一起去忙了。”
“她那是担心我”江栖月并没有听出燕淮言外之意，反倒是干涸的唇瓣发出几声低语似的懊恼：“难为她等了我一宿，你别把她折腾狠了。”
燕淮大大咧咧的曲着一条腿，靠坐在身后的床梁上：“话说你和那丫头看起来倒是亲近的很，感情很深厚？还是一起长大的？”
江栖月听后点了下头“都有，算是情头手足，平日我待她如姐妹一般，怎么了？”
房内闷热，燕淮一动一起间不由得衣襟大开，露出内里凹凸有致，紧实性感的蜜色皮肤，他将视线不偏不倚，大大方方的落在面前坐在床榻上，清瘦如纸的女人身上。
闻言，他低眉笑了下，一时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其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下毒之人你查清楚了吗？”
“有了些思绪，等真相大白再跟你讲”
江栖月眼见着刚才还好端端坐着的男人忽然弯腰，俯身朝自己袭来，燕淮戏谑的挑起江栖月苍白瘦削的下巴，然后轻轻说道：“你这丫头，不仅人蠢，脑子笨，遇人不淑，而且还不通男女交往之道，你说我怎么就遇上了你呢？”
说罢，不等她开口。
燕淮便一个闪身，步履稳健的走到小桌前。
“不过，谁让我遇上了你。”
江栖月有气生没气撒，一路被身前男人架着走在小桌旁，青绿色的竹箩被窗外的雪渍浸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晕出一团团绿花：“你特地出去买的？”，她垂眸，忍不住愣住了。
燕淮将搭在一旁的剑捞起来，勾人的桃花眼顿时暗波流淌：“怎么？是不是感动的心都快化了？”
江栖月眼抽：“我想拿块儿砖糊你脸上”
无可厚非，燕淮此举确实让她在京城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她抿着唇，将银勺置与碗底，轻搅了一下，沉于汤水的泡泡馄饨就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这么一看，京城确实不像以前生她的地方。
江栖月盯着碗里的馄饨有些失神：“你知道吗？以前但凡我生病，我爹爹一定会背着我娘大半夜把我扛出来买烤串儿”，她回头，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意：“而且不比北箴，我家那边烤串儿的个头都特别大，生怕你吃不饱似的。”
燕淮在窗边依靠了半晌，他回头，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后来呢？”
江栖月就笑：“后来我长大了，我娘也生病走了，其实这事儿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毕竟那时候我还小，我爹的官职也没以前那般清闲，但渐渐也很少去我的房内看我了。”
“……”
“直到很久之后，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除了雪鸢以外的玩伴”说到这里她声音微妙的顿了下：“嘴硬心软像你一样。”
两人视线迎合瞬间，燕淮忽然察觉心底流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握着剑柄的手登时一紧，反倒有些说不出话。
“无论回忆多少次，只要想到他在笑，他在跑，想到他会在半夜三更，翻墙越树，只为带我吃上一碗冰酥酪，我心里就涨满极了”似有若无的明檀香吸入江栖月有些伤寒涩痛的脾肺，她艰难的笑笑：“可惜那样的日子一定不会再有了。”
暧昧的情愫不胫而走，燕淮皱着眉，总觉得心肝酸涩，他很想想问问对方口中的那人是谁，如果仅仅只是一个玩伴，时过境迁，对方凭什么能让她那么念念不忘。
另一方面，他也不敢求证，总觉得自己就算得到答案，也无法与一个逝去的人抵抗，更别说去争什么了，种种想法从他心里冒出，忽然门外一声声嘶力竭地惨叫将他复杂难忍的思绪陡然扼止。
“救命！小姐————！救救我”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门外一团极速移动的黑影，砰的一下就砸在面前门扇紧闭的房梁上。
“是雪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