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簪雪
“公子与您,绝非池中之物也。”
两人厮混良久才悠悠的从酒楼门口折转出来。
出来时,天色稍亮,大地四周铺了层薄薄的金光,由远及近整个长安街宛如一块儿镶金的幕布展现出一副朦胧的澎湃之意。
江栖月漫无目的的和燕淮散步在街头,她心神微动,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才自己临走时苏静初附在自己耳畔那句低声的呢喃,那时他们刚准备将已经面目全非的白潋月放走。
趁着燕淮开门放人时。
苏静初悄然的攥住了她手腕。
“不知为何,兴许是回忆的偏差,苏某今日一见阿月兄弟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故人重逢,又像是好友重聚,不知阿月兄弟是否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江栖月已经忘了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了,或许是一时怒上心头,甩开了苏静初得寸进尺的手,又或者是矢口否认,而后又忙不迭的牵扯着与自己同行的燕淮离开。
江栖月呼了口凉气,化成白茫茫的雾,散在风里。
“那几人三番五次的找你麻烦,莫不是是你江家的世敌,还是你隆冬北上时,沿路惹上的仇人?”燕淮眉梢微抬,侧目之间明显注意到江栖月的分心,他捏着扇柄,顺势敲了下她的头。
“哎哟!”江栖月吃痛,捂住脑袋:“疼!”
她一连跺了好几下脚,金丝缠绕的玉靴很快就将周围的雪层踩实踩硬了。
听着耳边男子不加修饰的哈哈大笑,江栖月气鼓鼓的道:“我怎么知道,临行的路上我和雪鸢统共就在靠近南郊的客栈落过脚,一路上好像也没遇到过几个奇怪的人。”
燕淮收回脸上似笑非笑的笑意,转而脸色一下子温沉下来:“那可就奇了怪了,既无世敌,也无仇人,那群人吃饱了撑的上赶子想要找你麻烦。”
“兴许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呢?如你所见,受害的人除了我还有春江酒楼的潋月姑娘”江栖月大人不记小人过,歪着头,沉思了一下:“与其说这帮人是奔着我而来,不如说是他们是奔着漂亮姑娘而来,毕竟我和潋月姑娘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长了张漂亮脸蛋儿。”
燕淮向前迈步的脚步微微一怔。
江栖月埋着头,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脚印忽的勾出一些前世的记忆。
她恶狠狠的往地上的雪坑子上踩了一脚。
“只不过我与她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成功得手,一个三番五次偷袭都未曾成功,如此肆意蛮横的采花大盗又怎能容忍自己频频栽到同一个女人身上”江栖月不经意的提起脚下裙摆:“按我来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的虚荣心罢了。”
比起害人,那采花大盗现如今的行为在江栖月眼里更像一种挑衅,一种耀武扬威。
只是还不等她多想,前面缓步行走的男人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江栖月没回过神,冷不丁就撞上了一堵扎实的肉墙,她捂着脑袋,连连喊痛,往日艳丽清秀的五官也在霎时间扭曲起来。
“燕淮,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呀!你干嘛一声不吭就突然停下来!”
身前男人微微侧身,就见远处从地平线外折射出来的光束全都掠过燕淮高大的身躯,转而平行投影在身后江栖月娇小可人的身上,一抹朝阳照亮,把此时的江栖月连着头发丝儿都晕染了一层红光。
江栖月吃痛,额前的碎发耷拉在两侧,极为蓬松的拂在手背。
燕淮垂眸,印入眼帘的是对方十分张牙舞爪的小脸儿。
突然,他眼神一暗。
心口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异样感。
江栖月正想发作,却听见头顶传来燕淮轻飘飘的声音:“你是如何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的。”,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红肿发烫的额角,继而满不在乎的发声道:“没有如何,只是凭直觉说话而已,你若是信我就按照我所说的往下查查,若是不信就当找了个乐子听听。”
说罢,江栖月抬头:“怎么?你不信?”
燕淮眼神难掩诧异之色:“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辩解道,诚然对方刚才所说大部分与他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对比起两人初见时江栖月留给自己那种不谙世事、大家闺秀的印象,他不免觉得有些哗然。
她竟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天资聪颖,谨小慎微。
江栖月不懂他心中所想,全当燕淮看低自己,她不屑的摆了摆手:“随你怎么想。”,然后吃痛的脑瓜子叽里咕噜又乱想了一通,她瞳仁发亮,不知想到什么,一股脑的向前方跑去。
直到燕淮感觉啪的一声,脖颈发凉。
才发现不知何时,刚才还稳站在自己身旁的江栖月现如今已手握雪球,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时候还早,不如我们玩儿玩儿再走。”
漫天落下的小雪将江栖月披散在肩头的狐裘染了一身白,她眉眼弯弯,长如蒲扇一般的睫毛轻轻将覆盖在视线内外的雪粒抖落,燕淮闻言坏笑了一下,他拧了拧手腕,随即豪爽应下。
“那你得躲好了!”
当是时,一簇雪团朝江栖月面门径直砸来。
她脖颈一缩,下意识的把头朝两侧偏去,也正是在此刻,燕淮身体鼓劲儿,奋力朝江栖月所在方向跑去。
两人一跑一追,卖力的在冬日的雪天里奔跑。
终于,江栖月忍无可忍,受不了身后男人强势进攻的她选择在一处积雪压满枝干的枯树外停下,她肺部灼烧的厉害,就连一向脆弱的喉头此刻都不由自主的喘着粗气,江栖月抬眼望着面前姗姗来迟的男人,而后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嘴唇。
“你耍赖!”
“哦?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耍赖了?”
燕淮脸上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故技重施,晃眼一个假动作就把手中紧握的雪球朝江栖月身上砸去。眼见着身前的女人因为一时避让不及,满头的青丝都狼狈的落了一身雪。
江栖月此刻,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是白生生的,配上双颊红彤彤的脸蛋,恍若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抱鱼娃娃。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无一例外的激发了江栖月此时为数不多的好胜心,她眼疾手快的抱着一侧两人合捧宽的树枝剧烈晃动起来,下一刻,只听哗啦啦的一声响,挤压在树枝的残雪全都纷扬在正好站在树枝下的燕淮头上。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敢笑我江栖月!这是你燕淮应该受的!”
头顶一片湿凉,燕淮高大的身躯站在树枝下一动未动,良久,久到对面的江栖月肚子都笑痛了,她才敏锐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江栖月试探的喊了句:“燕淮?”
“燕小侯爷?”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
她一步一步走近
就在她离对方的距离仅剩一步之遥时,忽然,先前还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的雪人径直伸出了一只手,二话不说,就将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江栖月按压在了地上。
江栖月冷不丁被蹭了一脸的雪,急忙将头偏向一侧呸呸呸了好几声。
燕淮就笑,笑自己有朝一日竟会遭女子暗算落得这般田地。
挣扎间,两人交叠相拥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的压着雪层原地翻滚了好几圈。
“你不也是?灰头土脸的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大家闺秀该有什么样子?”
江栖月一时气恼,直接抓起地上的雪堆拍在燕淮脸上。
两人头顶的树枝陡然发出咔擦一声轻响,还没等二人再想做些什么,处于下方弱势地位的将栖月忽然脸色一变,眼看着上空稀稀疏疏的树枝,逐渐崩断碎裂,然后倏然朝上方燕淮的后脑勺坠落下来。
她惶恐的闭上眼,手却跟不受控制一样,一下子按上了燕淮坚硬的后脑勺。
左眼皮一阵温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颅顶上方的男人传来一声闷哼,江栖月才堪堪撩开了眼皮。
燕淮满肩的华发如乌藻般披散在她身上,正如她相拥对方的姿势一般,男人的手此刻正稳稳的托住江栖月的头颅,对方高大的身躯将自己的身体罩的严严实实,他们之间的距离陡然拉到咫尺。
江栖月的眼睑微颤,心绪乱的纷繁复杂。
如果她没感觉错,燕淮此刻正在吻她,不似情人间的脉脉温情,她明显的感受到对方薄凉的嘴唇落在颤抖的眼皮上。
“燕…燕淮…”
“今天你和陛下都说了些什么?”
男人的体温透过汗湿的衣襟似有若无的渡在江栖月寒凉的身体上,燕淮的呼吸温热,手掌的力道掌在她脸侧更是滚烫到发麻,江栖月只感觉自己凡是被对方触碰到的皮肤都失控若狂的微微颤栗着。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凌乱。
“没什么”她嗓音开始发颤。
燕淮似有若无的轻吻着对方眉前的一簪雪:“阿月,不要对我说谎…”
是谁都可以。
唯独,你,不要对我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