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魁
燕淮回过神来,迅速起身。
江栖月只觉得自己耳畔划过一阵劲风,轻飘飘的,像是羽毛,若有似无的搔刮在她心上,她不好意思的坐起来,双腿晃荡,细嫩葱白的小手无意识的向床缘撑去。
转眼间,两人同时支在沿边的手掌陡然合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淮身体微微一僵。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江栖月一开始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立马手足无措的收回手腕:“我自小身体不好,我娘在我七岁的时候便已入土为安了,我爹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教会我女人家家应该注意的事情,十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一来二去的折腾,身体自然说不上太好。”
燕淮闻言当即偏头,细细去看女人侧脸。
“现在呢?没找大夫看过吗?”
两人手掌覆合瞬间,燕淮分明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凉意,这种温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像是跌入冰窖一样刺的燕淮手背发麻。
江栖月声音温软,甚至有些发闷,她和燕淮坐在一侧,呆呆的道:“看过,可如若世间什么疾病都能被大夫看好又哪来顽疾这一说法?”,她明面是那么说,心里却止不住想着,自己天堂地狱都走过一遭,这点寒凉也不算什么了。
外边儿天寒地冻,漫天飘雪。
燕淮沉默了下,下一秒就宽衣解袍,大手一挥,随手就将自己先前,在外面跑时搭在肩头的披风顺手就裹在了江栖月身上:“也不知今儿个怎么了,偏偏热的慌”,说完,他咳嗽两声,像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编出如此蹩脚的说辞:“看来你们秋水苑的炭火还真是烧的旺。”
旺?旺什么啊。
江栖月表情怔愣,循着声音往屋内正中的暖炉看了眼。
许久没人往里添炭火,都快彻底熄灭了。
不过,很快江栖月就反应过来眼前男子的真实意图,她不着痕迹的弯了下唇,将脸上的笑意隐藏的很好:“对了,今日你怎么抛下我自己走了?莫不是嫌栖月麻烦,索性自己先往官府去了”
燕淮没回头:“你可别瞎冤枉好人啊,我今日哪也没去更没去官府,是薛璟”,他声音一顿:“你应该不认识,他出去花天酒地偏偏这次没带够银两,我专程出去寻了他一趟。”
昨日薛璟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豪掷千金,花一千两只为赎一个花魁的身。
春江酒楼允许赊账最多才不过五百两,薛璟没带够钱,自然无处脱身。
他们几个纨绔公子哥平日吃白食吃惯了,原先年也零零碎碎拖欠了酒楼不少钱,只是这次金额巨大管事的老鸨也不敢轻易放人,一推一拉间事情就闹大了,偏偏薛璟也是个戾气十足的主。
说什么人要面子树要皮,他今日一定要差人将拖欠的银两一一补上。
所以燕淮就做了那个冤大头。
等他赶到,场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就这种情况燕淮还能素质良好的朝薛璟怀里搂着的花魁瞥了一眼,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何等容貌倾城的姑娘能让薛璟千金尽赌,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但是结果很快就让燕淮失望了。
纵然那个花魁容貌倾城,姿色绝顶,但除此之外也别无长物,看起来平平无奇极了。
只是有一点,燕淮神色倏的闪烁一下,他回头,望着还在床上呆坐着的江栖月,心里随即暗暗道:别说,她们二人貌似长的还挺像。
江栖月浑然无知的裹了裹身上的黑金衣袍,她顺着男人的话接着反问道:“薛璟?我好像见过,是那日你我初见时,在雪场穿烟灰色交叠领襟的那位男子吗?”
燕淮动作一顿:“是,你们女子果然心思缜密。”
江栖月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薛璟是谁她和燕淮心知肚明,上辈子,她在京城第一讨厌的是经常欺负她的燕淮,第二讨厌的就是屁颠屁颠跟在燕淮身后一起欺负她的薛璟。
印象里,薛璟的结局似乎不怎么好。
自从燕淮独自一人领兵镇守漠北边境后,朝野势力剧变,崩做一盘散沙。
苏静初无威不立,为了扼制朝中野党杀鸡儆猴,以薛璟大不敬,以上犯下的罪名将其软禁在府邸,终身不得外出,一生不得嫁娶,他父亲本是在朝中赫赫有名的一品官员,也由此被牵连,软禁贬谪,发配至偏远地带从此无诏不得回京。
至于后事如何,江栖月因为中途遇害的缘故,所以并不清晰。
唯一能肯定的是,薛璟这个人,人品不坏,就是有些花心。
寻花问柳…
好像是挺符合薛璟的作风。
正想着,身前的燕淮忽然回头,江栖月只见对方狭长的桃花眼微转,眸色偏凉,然后便一脸严肃的对自己说道:“今日我来找你,也是和这几日在坊间流传的风言风语有关。”
“风言风语?”
“没错,风言风语”燕淮沉默了一下,然后沉声道:“今日我去酒楼,无意间听到那里的下人多提了一嘴,说是近几日京城采花贼肆虐横行,每隔几天,就会生起一桩少女被辱案。”
江栖月眨了眨眼,周身瞬间僵硬。
“你的意思是说…”
“是,没错,我怀疑你的这桩案子和京城这几日发生的采花事件恐怕是一人所为。”
与此同时,远在官府的林寻也收到了来自上面的口谕。内容别无其他,无非是今日京城乱象频发,影响恶劣,为了稳定民心要求林寻等人加紧彻查此案。
是夜,春江酒楼人来人往,歌声鼎沸。
尽管时辰尚早,酒楼一楼门口也同样集聚了不少看官听众,每日辰时,春江酒楼正式营业,红色绸布牵连交缠,一被小二伸手撩开,就见内里特意营造出一股艳红淫靡的绯色乱象。
白日他们做生意,晚上他们“做”生意。
四周人潮涌动,许多看客通过特定的甬道纷涌而来,酒楼二楼,是为身世极其显赫的看客所提供的特别雅座。
江栖月一席青灰色的男装加身,往日散落肩头的满头青丝如今也用一根白金绸缎高高的竖了起来,她和燕淮两人不约而同的戴上了同款面具,美其名曰,人多,怕走丢。
“堂堂京城居然还有这等风流雅座?”江栖月眉头一抬,声音略带嘲讽。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日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女扮男装的原因,燕淮眸色一暗,至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男装的江栖月,身材纤细高挑,青灰色的苏云锦袍上绣了几只青云野鹤的图案,宝石腰带缠身,非但没有将她衬得羸弱无骨,反而为眼前女人平添几分病弱贵公子的风流无羁。
还真是好一个妙人啊!
燕淮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他眯起眼睛,有些危险的审视着自己身前恍若无事的女人:“春江酒楼自平宁年间就已初具规模,只不过当时只是一个住店打尖用的休息场所。”
舞池的中心用不少大红大紫的纺布连接,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风流公子哥更好打投。
“只不过后来经历一些事情,演变成了一所娱乐性质的青楼场所,只要没做什么违反官府吏律的事儿,谁也不敢拿他们如何!”
江栖月闻言,眉头轻浮一挑:“昨日薛璟来的也是这种地方?”
“没错,而且你身下的这张椅子,也是他昨日和那花魁亲热的……”
“咦~”
她听懂了眼前男人的言外之意,立马拍拍屁股换了个方位坐下来。
江栖月扇面半掩,戏谑道:“只可惜我身下没把儿,要不然早知京城有那么香艳的地方,我可忍不住孤身一人,肯定日日来候着,天天美人作陪,光是想想就好不快活!”
“…………”
“你想的倒是挺美”。
燕淮笑着叹了句,痴人说梦。
与其他地方不同,春江酒楼晚上营业,一开场就有美人献舞。
舞池中心,耳挂湖蓝色面纱的女人仙气飘飘,周围一朵又一朵雾团钻出,仿佛将人亲临仙境一样。女子一席露脐夏装入场,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季赫然自成一道明媚的色彩。
“想不到我人生第一次逛花楼的经历竟是燕小侯爷给的。”
燕淮也不示弱,嘴角一弯,笑的有点贱:“如何?让你也体验一把男子的快乐。”
坐在地上的女子,纤细素白的食指轻抚木琴,悠悠的音乐声响起,她投入的弹了半晌,忽然又站了起来,彼时,也不知从何方传来一道清冽的丝竹声,江栖月只见面前的女子腰身一软,应和的附在垂落的丝绸上惊鸿舞动起来。
“今日头牌,白潋月,赏二百两。”
身旁的老鸨猝尔在一旁吆喝一声。
江栖月听到这里好奇道:“这个赏字,代表什么?”
燕淮笑意盈盈:“值的意思,意味着今日花魁起码二百两起步。”
老鸨嗓音一出,周围人纷纷开始加价。
“北城黄氏一族小公子,赏,三百两”
“南城赵家庄庄主,追,一百两。”
江栖月在一旁听的那叫一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坐在女人对面的燕淮自然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想玩儿?”
江栖月狂点头。
“想玩儿,但没钱。”
“呵”燕淮唇角一弯,手中的杯盏啪的一下磕在桌上:“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