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轻狂
平宁郡主的寿辰势必办的异常隆重，好歹是当初先皇赏的姻缘，再说定远侯能取得今日如此位高权重的成就也少不了平宁郡主的加持与推动。
江栖月原本以为自己重来一世只需与他那几个姨娘表姐斗智斗勇便可改写命运，在若不济，也可以通过这世自己与燕淮从小订好的婚约继续与对方续写良缘。
可直至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江栖月这才惊觉自己的视野从头至尾竟如此狭隘。
重生之初，江栖月自然而然将自己与国公府的命运绑定在一起，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摆脱了国公府，或者在国公府内得势利便可在这乱世混的如鱼得水，可这才过了安生日子几天，她平静的生活便突遭变故。
靠别人是不可能了，江栖月觉得能改写命运的只有自己。
而机缘巧合下，她突然发现和燕淮母亲，也就是平宁郡主打好交道可能更有利于他在这个乱世站稳。
“楼上的娇小姐，再不起床楼下的热茶点都快凉了。”
江栖月撩开门帘走出来：“就来！”
雪鸢这几日果真被吓得不轻，想想也是，父亲的去世，主家的大乱，她江家那几个穷亲戚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江栖手里这份淬了血的遗产，没人会照顾一个下人的心情他们只会在一旁吃人血馒头。
昨日江栖月宽慰了雪鸢一夜，这丫头太过自责，性格实在是太过执拗。
“小侯爷真是好生粗鲁，寻常公子哪个看着小姐不是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倒好，每次看小姐就跟看一个大累赘一样，让雪鸢心里好生不爽”
江栖月边下楼梯，边抿唇轻笑：“你啊，也只会动动嘴皮子了，等会儿看着燕淮你要真是心里为我不平，不如原原本本的在他面前复述一遍，那才叫真性情。”
雪鸢跟在女人身后一时语塞：“雪鸢不敢。”
楼下，卢瑜先行一步提前回了府邸。
他们这几个少爷向来在外面野惯了，野烁收敛一点，还就当属卢瑜这个家伙。
他父亲是朝中的一品大臣，虽不及燕淮背后的武将世家能在京城名满天下，但好歹也能在此处，在京城乃至更远的地方横着走。
“薛璟呢？”
江栖月发髻戴了个白色的兜帽，一觉醒来仍有些轻微发肿的脸蛋被一层卷边坠铃的薄纱轻遮着，只露出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
燕淮只看面前的女人神色匆忙，慌张朝自己跑过来。
“小姐…小姐…”雪鸢跟在她身后忙不迭喊道。
“小侯爷薛璟呢？”
燕淮想起昨日做的那个梦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比他十二三岁第一次发现自己出现孟移还要令人羞涩称奇，他皱着眉，不知道想什么，良久才神色纠结道：“现如今没有外人，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一声燕淮吧。”
什么小侯爷，听着多不自在。
江栖闻言愣了下，随后眉头舒展轻声笑了起来。
“好，燕淮”
“你笑什么？”燕淮恼羞成怒，似被人窥破心里事一般，略带忿忿的瞪着眼睛：“你这女子可真古怪”
“我就是古怪！”江栖月娇嗔一声。
她随着男人大刀阔斧的步伐一路小跑跟上，只见身前四四方方的木桌上已然摆上几碗桂花糯米酒嗷的甜酒汤。江栖月眼底出现一抹亮色：“有糖藕？”说罢，她跑到座位坐好，仰头亮晶晶的看着燕淮：“给我点的？”
燕淮眉眼微怔，随后恶狠狠的抱臂偏过头：
“給丑八怪点的！”
马车一路向前，摇摇晃晃的往定远候府走。
江栖月拍了拍已经吃撑了的雪鸢后背：“你瞧瞧你，吃不下就不要吃了，要是等会儿积食可要你好受的了。”
“小姐”雪鸢委屈的叫了声，她吃那么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自家主子，江栖月的食量就跟府里养的家猫差不多，吃一点就饱了“雪鸢看着居然还剩这么多，心里心疼，所以…所以…”
“所以不自觉的就吃多了”
马车外驾车的男人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这架马车可比不上她们来时做的那一辆。
因为事发突然，燕淮只能从租到稍微简陋一点的马厢。
“你们主仆两人一个食量大，一个食量小，一个没城府，一个没头脑，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燕淮的声音带着些许翘势，江栖月掀开幕帘往前看只能看清对方如山一般宽阔的脊背，男人斜靠在门框上，动作慵懒，现在天色大亮，几缕亮光落在他脑后飘红的发带，微微轻仰着，颇有股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姿态。
燕淮嘴里衔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折来的狗尾巴车，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
“燕淮”
男子回头：“怎么了？”
“夫人，她平日好相与吗？”
对于即将见到燕淮的母亲，江栖月心里还是十分紧张的，虽然平宁郡主亲和友善的美名久扬在外，但那在江栖月心里也只限于听闻，真正见到本人肯定会印象大不一样。
放在膝头的十指缓慢蜷紧，江栖月静静等待着门外人给自己的回答。
“啧”燕淮心里一乐，回头打趣道“你这还未过门，就先担心起以后是否要在婆婆那里受苦挨气，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担心的过早了吧？”
燕淮脸上露出一抹邪气的笑意。
他昨日为归家，今日又运了个女人回府。
知道的以为他是勇于助人，行侠仗义，不知道的还以为燕淮又使什么坏招，竟一夜之间拐了一个失足少女回家。
“你瞎说什么呢？”江栖月有些不高兴的嘟囔了两声“好歹我母亲生前还经常提及平宁郡主，这次入京北上非凡没有等到栖月主动拜访，反而还有要事情麻烦她，我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不用担心”闻言，燕淮勒紧了缰绳，他声音清冷带着旁人察觉不到对柔。燕淮轻夹马肚，让整节车厢快速的跑起来，他看着前面熙攘的人群，仿佛在怀念什么旧时的回忆：“把心放进肚子里，我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绝非乡野粗鄙之辈。”
燕淮回头：“虽然现在也有可能不大认得出，她这个，曾经闺中密友生的亲闺女，不过嘛…”
他扬了唇，没继续往下说。
“不过什么？”江栖捞帘问。
“秘密”
马车在定远候府正门停下，燕淮跳下车，向面前少女得意的伸出手。
“下来吧，不用客气”
雪鸢见状却是小声附在他耳畔道：“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江栖月眼睑微垂，复尔一笑，许是转染上燕淮身上几分无赖劲儿“：管他呢，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她落落大方的递手，将五指放在男子宽大的手心然后俯身跳进雪地里。
有人迎上来，想必是府里的管事，后面还随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奴仆。
“小侯爷，这位是…”
燕淮回头，故意说予人听：“我的…未婚妻？”
江栖月的来访让府里的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依她的身份也算不上什么贵客，可毕竟以小侯爷从小被平宁郡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这个名号传出去，也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府内管事的默默熟练的将两人引入庭院。
江栖月母亲心心念念的好友此时正玉立的在长满腊梅花的院子里。
苏宛意回头，温柔的眉眼浅笑道：“小淮你回来了。”
眼前母慈子孝的场面对于自幼丧母的江栖月来说是不无震撼的。
一来，她从未想过母亲口中时常提到的姨娘，现实生活里竟会长成，如此温婉大气的模样。苏宛意的一双眼睛像月亮，笑起来时候会微微弯着，好似折起来一样。
二来，她没想过自己重生一次，这次居然能和定远候府的大夫人那么快就搭上联系。
上一世，江栖月因为有孕在身，心思变得十分敏感善妒
那时，也不知苏静初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竟网开一面允许定远候的大夫人，也就是平宁郡主入宫。只是当时漠北战事告急，苏宛意担心战场上的儿子有所不测便拒绝了江栖月的见面请求。
已经近乎绝望的江栖月还是得到了一封由苏宛意亲自执笔写下的规劝信。
大意是让她看开一点，既然已经入宫便做到富贵在身，生死由命。
至于燕淮，苏宛意只是花费很少的笔墨提了句，他的儿子还在战场嗜血杀敌，生死未卜。
“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栖月姑娘，虽然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但那年秋猎，我随夫君共赴围场远远看到你之时，我的心里便截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意。
事到如今，作为燕淮的亲娘，请容许我放肆一次将小淮深藏多年的心意告诉你。他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栖月姑娘你一人，至于燕平公主，他一直都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
那孩子嘴笨又不会表达，如今漠北战事告急，恐有杀身之患。
我，不喜欢那孩子临到最后都留有遗憾。”
一滴泪猝不及防的从眼眶落下来。
待到少年英雄归来时。
江栖月已经沉浮在谷欠望间，她头颅微仰，逐渐成为了男人间权利角逐附属品。
恍然间，她似乎听到上一世芙蓉帐内，苏静初附在他耳畔说：“江栖月，你如此聪颖怎会不懂功高盖主的道理？燕淮年少轻狂，矫枉过正，如果你不想让他的归期变成他的死期，就给我乖乖光着身子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