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儿来的丑姑娘?
“臣女自当全权接管”
“哦?”苏静初似乎来了点兴趣,心里才升起来的燥意下一刻被对方口中的话所打断:“你该当如何接管?欺君罔上可是重罪,你一介小小民女如何担保?”
江栖月深深呼了口气,衬裙单薄,寒风呼啸,数九隆冬女子倾城之色一时竟显。
“臣女自小与母亲在医馆长大,虽不精通医数,却也略知一二,至于时疫这种年年都会兴起的疾病,只要及时控制,并不会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你母亲姓甚名谁?”
“齐国公府,江老太君嫡亲小女,江储月。”
马车外,女子清甜软糯的嗓音带着寻常女人不曾拥有的淡定镇静。
马车内苏静初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出现些许玩味,好像一时间得到什么爱不释手的玩具,男人如匠相名人精心雕刻般完美无缺的脸上渐渐扯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影子,听清楚了吗?”
中年人颔首:“属下清楚。”
“半月后派人来验收成果,如若时疫正如她所说迅速危及京城,国公府上下上千号人,杀无赦!”
车轱辘声滚滚,不紧不慢的从江栖月耳畔略过。她稍微松了口气,一旁紧紧候着的雪鸢却是按耐不住自己焦急的神色,待马车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冲上前来。
“小姐你没事吧?”
江栖月颓唐的摇摇头:“没事。”
还好苏静初没和自己太过纠缠,要不然真要打了照面,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栖月在雪鸢的搀扶下略显困难的站起来,天寒地冻,她身着一身单衣就在雪地里跪了半晌,现在冷不丁想要起来却发现双膝双腿都冻的刺痛发麻,江栖月眉心微蹙,轻轻俯身锤了捶腿。
良久,她盯着地上飘散的雪花苦笑道:
“雪鸢从今天开始,咱们可是真的有事要做了。”
街道人潮退去,苏静初倏然撩开一直轻阖着的眼皮,他手持暖炉,冷不丁的掀开身旁厚厚的帘子。至始至终,男人眼里都未曾带过丝毫情绪,平静思枯井,冷漠如寒霜。
苏静初往身后瞥了眼。
发现刚才还在自己巧言令色的女人此刻早已面色苍白,女人艳丽无比的脸上带着几分温吞的笑意,似乎在安慰身旁不知从何冒出的丫鬟。
他的视线和冷不丁向前看的江栖月撞了个正着。
只是距离遥远,也不知对方看没看清楚。
苏静初将窗帘放下:“影子”
“属下听命。”
“去查查,国公府内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
“诺。”
江栖月联合雪鸢将地上早已烧的神志不清的乞丐拖到医馆,刚才她和苏静初说的话多少带着一些夸张的成分,虽然她确实自小与母亲在医馆长大,但论医术,她也知道一些皮毛。
没办法,她只能让医馆门前的学徒小生将精通医术的老师傅请出来。
这里人多嘴杂,还多有小孩儿光顾,江栖月怕自己将乞丐拖进医馆恐有另外传染的风险。只好一边用袖口捂住口鼻,一边用自己身上厚实的斗篷将对方惨败的身体包裹住,拖到最近的小巷口。
“哟!这…这是时疫的症状”
匆匆前来的师傅神见状色大变。
江栖月闻言,心里却额外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如果这人真是身患时疫,那刚才自己朝苏静初说的那番话也不算欺君罔上。
“有法子根治吗?”
“姑娘你撩起这人身上的衣服让我具体看看。”
江栖月随便从雪地里捡了根枯木枝,她三两下就将自己盖在男人身体上斗篷撩开,只见对方黑黝黝且脏污散发着恶臭的皮肤上,一串串如紫赤蛇串般的水疱密密麻麻的缠上了他的腰。
雪鸢受不了了,即使没有近距离观看却也忍不住恶心跑到巷口干呕出来。
“水疱作烂流水,此属脾肺二经湿热,有传染的风险,但也不至于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需要我做些什么?”
老师傅摸着胡须沉吟一下:“这样,姑娘想必你也不是她的家人,最近京城寒疾愈发严重,不如你将他安置道城口最近的庙口,你若有心,每日来我这儿取药,若无意…”
江栖月看破不说破,很淡定的就额外向对方支付了些稀碎银两。
“人我会时常来看,其余的,还希望老师傅您细心照料。”
那人很斯文的收了银两,临走时,还特地赠送了江栖月他们一副治疗伤寒的方子。
怎么说,几人也算有意无意的和地上的流浪汉接触过。
还未等他们打道回府,江栖月就很果断的带着雪鸢重新回到刚才购置布匹用的估衣铺,她出钱利索的给两人换了身行头,至于换下来的衣服,直接就在路上拜托正在烧纸钱的妇人烧掉了。
“小姐您真厉害!和以前相比,今天的你可真像个巾帼大英雄!”
江栖月笑了下:“敢情我以前就不那么厉害了吗?”
雪鸢忙不迭的摇摇头:“当然不是啦,小姐无论什么时候在雪鸢心里都是最厉害的!只是…”,她微妙的顿了下,女孩儿有些茫然无错的抬头:“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雪鸢开始总觉得小姐身上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江栖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好!”
“怎么好了?”
“越来越厉害那就是好的意思!”
夕阳斜落,天色越发暗沉,江栖月和雪鸢,一主一仆晃晃悠悠的走在回府了路上,白日的喧闹与夜晚的冷清毫不相干,冬日白昼,时辰似乎总是在白天走到特别快。
很快,两人便踩上了日落的尾巴。
“雪鸢,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不知为何,江栖月总觉得有些心生不安,周围狂风呼啸还有雨雪飘落的簌簌声总是让她不自主的心头发麻,她回头,身后是距离不过几丈路远且空无一人的黑暗巷道。
雪鸢眨眨眼:“没有啊,小姐你…”
吱呀
是鞋底踩到雪地所发出的一声微弱声响。
寂静无人的路上主仆两人都注意到这声轻响对来源在哪里。
“小…小”
“嘘,别说话。”
江栖月面色不改,只是淡定的伸手攥住了雪鸢的手腕:“继续往前走,天黑了,要是再不走快些,等会儿地面越发湿滑我们就更难回府了。”
雪鸢耸着肩膀在身前少女的指引下硬着头皮走起来,江栖月手上的气力越发用劲,她的脚步交错的就越来越快,没过多久,身后起初响起的细微踏步声也随着她们的动作越发急促起来。
“小姐…小姐”
“别说话雪鸢,别说话”
江栖月喉头的气喘声愈来愈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道:“雪鸢,等会儿我手一松你就直接往前跑,别管我也别回头,等到了国公府就立刻喊人来帮忙!”
话音刚落,江栖月双手便抚上雪鸢清瘦的后背,然后顺势一推。
“小姐!”
“跑!”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不要命的奔跑起来,江栖月藏在袖口的十指死死攥紧了,握成一团坚不可摧的拳头,她咬着牙槽丝毫不敢往后看,可身后的人显然是个练家子,动作也比她们更快更准。
没一会儿,就隐约有超过江栖月的势头。
眼见着躲不掉,江栖月心一横,直接双臂打开生生将几人挡在自己身后
“敢为几位大侠这是何意?”
她脸上残留着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红晕,整个人气喘吁吁的粲然一笑,发丝浮动,遮住了她刚才逃跑时慌乱的神情,江栖月眼睛微眯,仔细打量着身前几人。
一共有三人,身上皆是锦衣华服,但是至于这衣服的做工嘛…
“好俊俏的小娘子!也不妄我们哥几个苦等那么久啊!”人群里,一个龅牙男人呼哧大笑起来,他挥手将扇子撑开,不紧不慢的往脸上轻扇两下还真当自己相貌堂堂。
江栖月心里一紧,脸上还是故作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几位小哥,请问我认识你们吗?”
哪知此话一出,站在最右边气质有些猥琐的男人却打趣道:“刚才我们在巷子外面可看到了!难为你这个俏娇娘有着普度众生的心,干脆你也行行好,顺带疼疼我们呗!”
江栖月一听这话心里就了然个了七八分。
大抵是自己刚才在巷子里“做好事”,误打误撞的入了眼前这几位公子哥儿的法眼,他们把自己当做那些关在深宫宅院里,不谙世事的娇小姐,现如今竟打起了她的主意!
“疼,怎么疼?”
既然如此,江栖月也将计就计,一脸懵懂无知的问道。
“那自然是~”
几人相互对视了眼,继而极其□□的相视一笑,未等江栖月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向她逼近,更要命的是那人还将自己的狗爪子伸进她的衣襟,江栖月往后退了几步,见避无可避。
直接眼睛一闭,抬起膝盖就砸到那人的下半身。
“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叫声瞬间从夜幕破开,江栖月眼疾手快,看也不看就往后面跑。
“老二捉住她!”
凛风铺面,江栖月只觉得自己脖颈脸颊都如刀割似的疼痛。只是还未等她从巷口跑出,一只手就已经揪住了她的衣领,让她竟硬生生的身体向后一靠,仰头倒去。
“嗯…”
几个大男人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栖月团团围住,更有的跨坐在她腰上,拼命往她脸上扇巴掌。
“臭娘们!敢踢我?!知道我们是谁吗?!”
男人的拳头脚踢很快就激怒了江栖月心里的怒火,她脸颊浮肿,很快就浮现道道指印,趁对方警惕心逐渐放下的时候,她立刻攥住了那人袖口戴着的护腕,然后平地一翻将他压制身下。
“我管你是谁?敢碰我你们全都死定了!”
江栖月眼底染出几分恨意,正好前世被人欺辱的怒火无处宣泄。
她拼了命的往下扇巴掌,挥拳头。
一顿操作下来,一旁还想着看热闹的男人愣了好半晌才想起上前来帮忙。
江栖月挽起的发髻冷不丁被人一拽,扯痛了她的头皮,她嘴角破了个口子,还渗透着丝丝鲜血,头皮的剧烈疼痛让江栖月疼得下意识的就眯起了眼睛,她反手握住身后牵住她头发的手。
发了狂的少女随便在地上一模,也不知手指触碰到的坚硬物体是什么,直接往后一砸。
啪的一声巨响。
江栖月眼眶充了血似的红,见状,她咧嘴得意一笑:“呀!原来是块砖头啊,天黑路滑,本姑娘我啊还真没看清呢。”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江栖月忍住身体的疼痛,连蹦带跳的爬起来转身向咫尺距离远的巷口往前跑。
“捉住她!给我捉住那个死娘们儿!”
耳边是阵阵风声,江栖月越往前跑越是觉得头晕目眩,如此一来她的身体也要迟钝很多,就在她以为今天真就要交代在那群男人手里的时候,身前道路传来的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又重新燃起了江栖月心里的希望。
咻——————————!
箭矢凭空射来,堪堪擦过江栖月脆弱的耳畔。
还不等她喊疼,江栖月只听身后一声大叫随后便没了声响。
她止步,回头。
视线之中印入眼帘的是一只银色箭尾,羽翼颤动,尖端犹在,其力度之大直接扎进男人的大腿根部。
远处,燕淮手持黑漆描金长弓挺身坐于马鞍之上,弓箭拉满,勾出一道饱满而有力道的弧形弯度,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威风堂堂,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剑眉星目的轮廓里能隐约看出几分锋芒。
年少轻狂
这是江栖月心里第一个想到形容他的成语。
燕淮眉心微蹙,瞧见远处这副怎么看也像强抢民女的模样,轻夹马肚走近了。
江栖月鼻头酸软,本就紧绷畏惧的心在见到燕淮的下一秒就卸下里所有的防备,心底的酸楚无处宣泄,最后竟她膝头一软生生斜卧在雪地上。
燕淮勒紧缰绳,走到少女面前。
刚想仔细盘问方才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见雪地那人微微仰头,露出血痕斑驳的全脸,少年神思倏尔一怔,就在江栖月心里隐约猜测着再次见面,对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
燕淮忽然唇瓣微张,问道:
“哪而来的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