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手术
那边苏启一颗心都凉透了,这边秦笙却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并不是故意不联系,只是出了意外。
赵淑静拿走了她的手机跟现金,幸好身份证还在,她贴身藏起的银行卡也在。
厂区附近的私营旅馆并不正规,便宜,但是安全系数太低,可为了省钱,秦笙没得选择。
姐弟二人只开了一间房,简陋,拥挤,小旅馆里鱼龙混杂,老板对住客的来源几乎没有审查,谁谁都好,随便拿张身份证过来登记就行。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扣留身份证,老板年纪大,使用的登记方式还是手抄号码,秦笙留了个心眼,抄写时故意写漏了几个号码,反正她的字本就潦草,正常人都辨认困难。
需要配戴老眼镜的老板也敷衍得厉害,收了押金跟房费,自便。
第二天晚上,秦笙出门去买手机,以防万一,电话卡还是在市场里淘的黑卡,当临时使用是够了。
在返回旅馆的途中她发现了异常,有几个黑衣男人正在附近的旅馆处游荡,有人留守在入口,有人上楼。
秦笙脚步微顿,继而上前,压下帽子的瞬间她正好与下楼的男人擦肩而过。
“这家没有,走。”
拐了个弯,秦笙抄了条小道,她快速上楼,在前台摞下一句:“老板,退房。”
拿钥匙开门后,仅用了一分钟,秦笙已经收拾好东西,她关掉电视,甩上背包,拿出一顶黑色帽子给正坐在床边手拿遥控器的秦沐扣上。
她让秦沐留在门口,自己则返回前台拿押金。
离开时姐弟二人走的后门,大路不走绕小道,与黑衣人正好反方向。
她不知道是谁泄了密,但必须马上离开。
姐弟俩辗转换了好几趟车,没有目的地,先走再说。
果然,就不该对赵淑静还留存念想。
知道下车地点的就那几个人,不是她就是老黄,秦笙该庆幸早早就把那个破手机砸了丢掉,否则这些人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一间一间地查。
就算是黑卡,为安全起见,秦笙打消了联系谁谁谁的念头。
她没想到的是,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条被她搁置的信息再也没了发出去的机会。
因为秦沐出事了。
过了许久,秦笙回忆起往事,已记不清自己当年到底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后悔多一点。
弟弟出了车祸。
这事算起来是秦笙的错。
多日的劳累奔波使她身心俱疲,她的心一直悬着不敢放松,唯恐又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神经绷得太紧,导致她夜里失眠多梦。
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大脑难免神经衰弱。
秦笙拉着秦沐又一次在新的车站下了车,临近年关,市区的街道人山人海,一不小心极易走散,入眼尽是拨地高楼。
到处灯红酒绿,斑离繁华。
秦笙眼底却浮出一丝茫然。
这里不适合她。
姐弟二人独在异乡,举目无亲,连个临时的落脚地都没有,高消费的大城市会让他们连吃饱饭都难。
秦笙打算先歇一晚,明天再走。
只是,她想事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原本紧握在手心里的弟弟竟然不见了。
秦笙迅速往四周张望,可是人真的太多太多了,她根本就找不到秦沐。
前后不过只差了十几分钟罢了,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当秦笙拨开看热闹的人看到躺在车轮底下的弟弟时,她失声了。
救护车很快就来,秦沐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被催着挂号、缴费、补填资料,配合交警询查登记,以及在秦沐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她记不清那天的细节,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了病床旁边。
弟弟还没醒,秦笙扭头去看墙上的钟表,连同手术在内已经过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医生说过他不会很快醒,但秦笙仍然守了一夜不敢合眼。
秦沐被撞到了脑袋,除了脑挫裂伤以及右腿胫骨骨折外,医生还在他的大脑中发现了一小片瘀血,瘀血压迫神经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原本可以一并清除,可弟弟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秦笙没敢妄动。
只能等手术过后再商榷。
因为要照顾秦沐,秦笙迫不得已在这个大城市滞留了下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年三十晚,姐弟二人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不远处的夜空时有绚灿的烟花闪烁绽放,秦笙望着窗口,耳畔听着电视上播放的春晚开幕歌曲,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过年了。
新年新气象,可窗外的那份热闹与喜庆并不属于她。
她囿困在这一隅天地,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挣不开,也逃不了。
她在脑中挑捡许久,反复斟酌,最后记起了季少东的电话号码。
编辑的信息老长一条,因为有许多问题想问。可删删减减,最终只留下了一个。
那个人已经回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秦笙心底的一块石应该跟着落地,却禁不住怅惘起来。
如她所愿,她该开心才对。
这个城市的物价高到令人咂舌,衣食住行样样要钱,市区的租房太贵,秦笙只能跑到距离医院五十多公里的老城区去找房子。
没办法请护工,秦沐的一日三餐就成了问题,所以秦笙只能在附近打工。
她同时兼顾两份工作,白天见缝插针地到医院照顾秦沐,晚上就趴在床边对付一晚。
有时候回来得太晚,弟弟只能去够来杯子以水充饥,等他吃完饭扭头一看,劳累了一天的姐姐靠着墙已经睡着了。
天一亮眼一睁,病房前空荡无人,床边柜却已摆上了热腾腾的米粥和鸡蛋。
早出晚归,却入不敷出。
好消息是,秦沐可以二次手术了。
坏消息是,秦沐要二次手术了。
一分钱足以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好几万,缴完手术费,秦笙卡里的余额只剩三千多块钱。
后续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钱,在这个连一杯没有牌子的奶茶都要二十多块钱的城市,秦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秦沐做完手术情况趋于稳定后,秦笙加多了一份兼职,弟弟还算听话懂事,知道姐姐忙着挣钱养他,他很乖地呆在医院里从不惹事。
好在姐弟二人的艰难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秦沐出院后秦笙马上搬家,很小的房子,环境一般,但是很便宜,一次只需缴清三个月的房租。
秦沐的身体经过这次车祸变得比以前还要弱,跟同龄人相比要瘦小很多,面黄肌瘦,明显的营养不良,这么些年个头也不见长。
快十二岁了,看着就跟八九岁的小孩差不多。
秦笙自己极少吃肉,对弟弟却从不吝啬,太贵的东西她暂时买不起,肉却管够,一个星期更是会定期给弟弟煲两到三次的鸡参汤。
一段时间后,秦沐总算是长了点肉,秦笙却瘦了十来斤,夏天时套上宽大的短袖,一眼过去腰腹间一片空荡。
等手头稍微宽裕之后,秦笙辞去了没日没夜的三份兼职,转身一头扎进了服装批发市场。
她不是无头苍蝇,在此之前她已经多次在这里蹲过点,必要的观察与调查也已做足了功课,连里面统共有几个档口、档口每个季度热销的款式跟销售模式她都已经摸清。
连个别她感兴趣的档口老板的喜恶爱好她都一清二楚。
秦笙去找那个从面相看来就很会精打细算的档口老板娘,她观察已久,老板善于交际,头脑精明,看货捡货时目光独到,跟着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她对工作几乎没要求,话少勤奋且从不惹事生非,老板娘很满意。
而且秦笙愿意学,也肯听,第二个月起她的业绩突飞猛进,按提成算,她能拿到近万元的工资。
这一干就是半年,半年后秦笙辞职出来自己干。
等挣到一些钱后,她带着秦沐再次换了一间大点的租房。
服装档口的生意秦笙没打算干长久,一来她人手不足,招人帮忙又不划算,二来实体的市场已渐趋饱合,像她这种小档口在短时间内的销售量是很难上去的。
想一飞冲天,不可能。
等摸透了市场的服装来源去脉,秦笙干起了网店。
跟档口的生意一样,网店同样不可能一蹴而就,它更需要长时间的经营与耐心,可是它的机会却比档口生意要多,秦笙是有点经验在身的,所以进门并不难。
白天她守着档口,晚上回来就坐在电脑旁,搜图,p图,上架,定价,打折,运营打包,售前售后全是她一个人在做,不简单,但也没有很难。
没生意时就在网上找课程来学习,一沾凳就是好几个小时,凌晨一两点才睡的夜晚不计其数。
隔天起来,又是精神抖擞的全新一天。
网店的生意在某个夏天开始好起来,她的店做出了一个爆款,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秦笙从中获利近二十万。
小赚。
可惜好景不长,商品的质量出现了问题,她给厂家反映过,可是久久得不到有效的反馈与改正。
秦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爆款的销量暴跌。
她从中尝到了甜头,也得到了教训。
秦笙花了一夜的时间进行了分析跟总结,她意识到若想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对商品的保质保量是必须且极需稳定的,而想从根源上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便只能自产自销,扩大经营。
办服装工厂一事秦笙自认是不可能的,她心里有数,她没那么大的能耐和资金。
她另辟蹊径,心里隐约已有了计划。
她想自创服饰品牌。
计划不值钱,提笔一落就有,实施起来却尤为艰难复杂,秦笙试图说服自己,别瞎费劲,卖卖市场货就好,销量上去能挣钱就好。
可她心有不甘。
她是有梦想的,虽然中途曾被她舍弃过,可她想重新捡起来。
下定决心后,秦笙开始规划。
她熟悉男装并有兴趣,在给商品的品类与价格定位后,她着手开始设计品牌的logo,花了一个礼拜做出来的几个商标却不尽人意。
于是秦笙在网上找了付费设计,结合她的设计理念与要求,她花了两千多块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品牌logo。
下一步就是注册商标,以及找公司做领标和吊牌等,这些不是难事,钱到位了就行。
设计样衣与打板设计生产秦笙做起来也不难,最难的是找加工厂,不管加工厂是大是小,量低他们不给做,而且加工成本相对会高出许多。
很不划算。
秦笙做了笔预算。
她的钱不够,顺利的话可以支撑一小段时间,可如果销售起不来,她跟秦沐很快就得喝西北风。
可惜在加工方面她没有很熟的人,一开始就囤货的话风险太大,她得慎重。
果不其然,秦笙跑了半个月的加工厂,无不失望而归。
期间她的网店经营有善,每天的销售额还算稳定,秦笙内外两头跑,晚上唯剩不多的时间全部放在了服装设计上,时间一久,她愣是把自己给熬出了毛病。
病了也不安生,胡乱塞了点药就继续伏首工作,要钱不要命。
她能撑,身体却不能。
头发一掉一大把,面白无色,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瘦得只剩下九十多斤,直到她因胃炎进了医院,秦笙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可她依旧停不下来。
她可以吃药,也可以把作息慢慢恢复过来,可钱还是要挣的,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这几乎已经成了秦笙的一种执念。
她坐在医院长廊的坐椅上,脑袋后仰靠在墙上闭眼休息,身边立着输液架,心里却还在不停地盘算着什么。
没敢睡,因为需要守着点滴瓶,也正因为她的意识清淅,所以当旁边响起那道熟耳的声音时,秦笙瞬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别怕,半个小时就能搞定,打麻醉了,睡一觉的事。”男人说得很轻巧。
女人极淡地“嗯”了声,却道:“又不是你被刮,你当然无所谓。”
男人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轻佻:“生气了宝贝?是是是,是我该死,我应该做好措施的,你受苦了,过来让我亲一口。”
女人没再吭声,听声响应该是毫不客气地把男人推开了。
秦笙脸上盖着帽子,缓缓睁眼,余光朝旁边的那对男女看去。
只一眼便收回。
“秦蓝来了没?”医生探头喊道。
男人揉了揉女人的后脑勺,轻哄:“乖,回去给你骂。”
死男人不长眼,后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秦笙,她避让不及,肩膀被对方的手肘撞了一下,脸上的帽子瞬时不稳掉落在了地上。
“啊,对不起。”道歉一点都不诚心,男人先秦笙一步弯腰去捡帽子,“脏了,我擦一下。”
头一抬,在看清秦笙那张脸的瞬间,男人两眼一亮,嘴角一勾,那张痞气十足的脸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
妈的。
张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