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针刺
跑不掉,只能面对。
秦笙干脆摘下了帽子,直面苏冰:“有事?”
苏冰心里其实有些发怵。
她跟秦笙一点都不熟,今晚这一见,算是第二次见面,中午匆忙的一瞥是第一次,只从季少东手机的照片来看,站在她面前腰杆挺得笔直的这个女孩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挺不好相处的感觉。
尤其是现在,女孩不言苟笑,狭长的眼眸看着你时那个眼神就跟这冬雨一般。
生冷,刺人。
一点都不温和。
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就只是这样很平常的一种“放松”的脸部表情就已经很凶了。
苏冰不喜欢秦笙,她喜欢乐观的、纯粹的、温婉爱笑的阳光型女孩,别的先不说,看着就舒服。
面相上首要的是“富贵”,“福气”。
秦笙跟这些完全不搭边。
而且,她的家庭不好,风评差,至于品性……暂时保留。
她跟苏启,没一样相配。
当着秦笙的面,苏冰的话还是很好听的:“你来看启子?这就要走了?”
秦笙不觉得苏冰有这个闲情逸致跟自己聊这些有的没有,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不防直说。”
就这一句,就这态度,秦笙在苏冰心里唯余不多的那点分尽数归零。
这个孩子,实在是不讨喜。
“启子今天会跟张家那孩子打架,是因为你吧?”
秦笙没出声,她在等苏冰继续说。
“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了,以往那些小打小闹我也不想管,但这都动上刀子了,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幸好只是小伤,但也只是幸好,万一呢?”苏冰说,“这个万一不是我,也不是你,甚至是启子可以承担得起的。”
苏冰刚接到苏启的电话时,吓得差点从楼梯间栽下来,在去往医院的途中她在心里连菩萨都不知道求了多少次,就怕苏启有个好歹。
像今天这种事,苏冰不允许会有第二次。
所以,苏启跟秦笙处朋友这事,她不打算再沉默。
“你们现在才上高中,心智方面并不算特别成熟,有些事情我作为长辈还是得多管管,毕竟这孩子现在住在我家,他暂时归我管,那我就得对他负责,是吧?像今天打架斗殴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嗯……我觉得你应该是能理解的。”
秦笙算了下时间,海哥应该快到了。
没错,苏冰是长辈,所以秦笙给了她一定的尊重,她想说什么,她给了时间让她说完。
“你跟启子,你们……你们处朋友,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朋友没错,但你跟张家那孩子之间的矛盾是不是不该把别人牵扯进来?总让别人替你承担后果好像是说不大过去。”
“阿姨。”秦笙不咸不淡地叫了她一声,“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苏冰感到一阵心塞。
很好,别说归零,这会已经是负分了,还是会一直往负方继续增加的那一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已,隔着面料按了一下锁机键,秦笙不想再停留。
苏冰见人要走,心一狠,把深藏多时的话直接抛了出来:“他很快就要回m市了,抓紧时间道个别吧,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话音未落,雨幕中那道黑色身影已渐行渐远。
苏冰摇了摇头,嘴里又念叨了两句秦笙的不是。
反正她是想不明白,苏启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孩子,真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海哥的车门已经拉开,秦笙猫着腰钻了进去,屁股刚沾上车垫反手就把外套给脱了。
“下着雨呢,怎么又不带伞?”海哥见她外套都湿得差不多了,再次给她扔了毛巾过去,“后面还有一把黑伞,送你了,一会下车记得拿。”
秦笙问:“有可乐吗?没来及买。”
海哥往后座的箱子里摸了一瓶300毫升的矿泉水给她:“没可乐,只有水。”
秦笙接过:“谢了。”
拧了盖,她一口气喝下半瓶。
“去市区办事?”秦笙问。
海哥反过来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你不是去医生看那小子了吗?伤得很严重?”
“没,还行。”
“那……吵起来了?”
秦笙架起两条腿,闭着眼小憩,明显不想回答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见状海哥也识趣地没再发问。
因为下大雨,又是晚上,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面包车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酒店。
海哥见秦笙没有要拿伞的意思,老父亲一样赶忙把伞塞进她的手里,想了下又觉得不妥,于是重新把伞拿了回来,撑开了,跟秦笙一块儿下了车。
瞥见大厅沙发的那抹身影后,秦笙后知后觉地才记起赵淑静在等她这事,一想到对方又要纠缠不休,秦笙的脑袋又疼得厉害。
她的感冒还没好全,今天奔波了一天,神经本就绷得很紧,身体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应付赵淑静。
所以秦笙并不打算跟她周旋,她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朝电梯走去。
电梯停在七楼,下来还需要点时间,秦笙却一刻都不想多呆,她放弃了乘坐电梯,打算走楼梯。
刚转身,余光就瞥见一个身影快速朝她的方向走来,秦笙皱起眉头,不耐、怒火、暴戾一并涌上心头。
如果赵淑静当真还要喋喋不休,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徐曼忽然一声惊呼:“笙姐!”
秦笙正欲扭头——
“啪”一声脆响!
在安静的酒店大厅里清淅可闻。
海哥嘴里咬着的烟掉了下来,心头随着这一声巴掌颤了颤。
“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电话!你是不是真的想反了天了?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急?!”赵淑静尖锐的吼叫像针刺着耳膜,“我等你多久了?!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秦笙缓缓把被打偏的脸转了回来。
“现在事情已经——”赵淑静的语音倏地一断。
秦笙正狠戾地瞪着她,眼底一片猩红。
若不是她与秦笙之间还有一点可怜的养育之情的存在,若不是秦笙还存有一丝理智,就凭这一巴掌,赵淑静今天肯定没办法竖着走出这个酒店的大门。
她也是气急攻心,狂怒之下失了分寸,那一巴掌打得有多重她心知肚明,别说秦笙半边脸现在还挂着一个鲜明的红印,就是她的手掌也还在隐隐发痛。
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干什么?”海哥大步走来,横过一条粗壮的手臂将二人隔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什么动手?”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偏向了秦笙,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的同时,也有意地在防止秦笙暴起,倘若她真的要跟赵淑静动手,海哥站的这个位置方便控制与制止。
绝不能打。
看秦笙的眼神,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淑静气喘不止,知道自己理亏,但情势紧急,不容她慢慢道说。
“你现在——”
秦笙依旧在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赵淑静,凶狠的目光逼得赵淑静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海哥:“小秦?”
秦笙对着赵淑静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后者脸色不禁一白。
“你别任性,我是真的有事。”赵淑静用一只手扶着墙,仿佛力竭,“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我是有原因的,我……”
海哥闻言松了口气。
既然道歉了,依他对秦笙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再动手。
秦笙家里的情况海哥多少有所了解,就算是养母,但涉及到她与赵淑静的事,那便是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多嘴,更不能介入。
而且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地点。
海哥有意让二人移步,可秦笙分明不想搭理赵淑静,后者却神色张皇,面如菜色。
怕是真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小秦,不如你们换个地方聊?”
秦笙转身往电梯走去。
赵淑静那口怒气一出,人已经隐约站不大稳,担惊受怕的时间一长,她已气力衰竭,没办法再去追赶秦笙。
“你如果现在走掉,保不准小沐一会就出事了。”
赵淑静说完这一句,抬头去看楼梯,果然,秦笙停下了脚步。
—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钱不够,远远不够,他们给了期限,可是你爸没有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欠下这么多钱。”
“你那天给的钱我早就给他打过去了,可是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跑掉了,路上只给我打了个电话,别的没说,就让我们赶紧走。”
“小笙,那些人是在道上混的,他们不怕事,下手也狠,如果被他们找来,我们会有大麻烦。”
“以防万一,你今晚就收拾一下,带上小沐,我会在车站等你们,不管去哪里都好,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酒店后门,赵淑静蹲在地上,说她冷静,她时不时轻颤的肩与发白的脸摆明她已六神无主,可说她张惶,说起话来又有条不紊,有头有尾。
秦笙靠着墙,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会欠这么多钱。”事到如今,赵淑静终于悔恨不已,“好几笔,都是高利贷,利滚利,数额巨大,你爸……秦正根本就还不上。”
何止,在秦笙这儿拿的钱不过车水杯薪,短短不到半月,已是巨额欠款。
近百万,普通人家谁能拿出来这么多?而且指不定秦正还在别的地方也欠了钱。
“拿不出钱就用命来抵,小笙,秦正那条命哪里值钱?他们知道我们的住址,房子已经没了,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要快点,能收拾的东西得快点收拾出来,晚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赵淑静扑到秦笙身上,两手握住她的肩使劲摇晃:“小笙,你说句话啊!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快点去把小沐带过来!”
秦笙面色冷硬,阴沉暴戾的目光已将她千刀万剐。
“对不起对不起……”赵淑静伏在秦笙肩头涰泣,“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向你赎罪,你这次就听我一次行不行,你去找小沐,我们一起走。”
秦笙咬紧牙根一忍再忍,到底没把她甩开,她冷冷说道:“赵淑静。”
肩上的人还在小声哭着。
“小沐在李奶奶那里,你现在过去,什么都别拿,带上他后直接去车站。”
赵淑静猛地抬头,急问:“那你呢?你不走?”
秦笙抖了下肩:“不走。”
她晚点再做打算。
“不行!你会没命的!”见秦笙不为所动,赵淑静什么都豁出去了,“那些人有我们的资料,找不到秦正,他们不会罢休的,当初填资料的时候,连酒店的地址都填上去了,我们家里有几口人、都是什么人他们一清二楚,那些人都是一些狠角色,你应付不来的。”
“小笙,不能儿戏,这次你真得听我的,你爸…秦正跑掉时已经被废掉了一条腿,我听说那些人还……”赵淑静左右看了一圈,凑近秦笙低声道,“我听说他们背地里还在偷偷贩卖人体器官……万一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现在知道怕了?”秦笙逼问道,“我不是没有劝过你。”
赵淑静泪脸婆娑:“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小笙,是我不好……你听话好不好?我答应绍羽的,你不能出事,我是无论如何都得护住你跟小沐的命。”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赵淑静口中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到,秦笙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快速做出判断跟决定,可她不愿走。
至少不该是这个时候,她还有很多事没安排。
可时间太紧迫,根本不容她犹豫。
“你还在等什么?我们等不了了啊,我已经联系了老黄,他会给我们安排的,你注意保持电话畅通,两个小时后我们在车站碰头。”
赵淑静抓住秦笙手腕的手指冷得像冰,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个不断落着雨的冬夜,母女二人皆是苍白无力。
秦笙头痛剧烈,口干舌燥,久站导致她两腿发酸,脚下堪堪移动半步,头晕眼花,连再熟悉不过的台阶都差点没能看清。
她扶住了墙,停下来稳住心神。
赵淑静已经走远,回头一望,见她还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心焦气急地朝她喊了一声:“快点去!”
秦笙听不到,也不想听。
耳朵里嗡嗡作响,缓神过来后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赶往奶奶家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秦笙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只知道她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什么人,然后迅速赶往下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不明缘由,不知明天,只知道往某一个方向奔去,有没有抓住什么、看到什么统统无法记清,回神过来,她已经被推搡着坐上了远途大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