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钱权
秦笙确实不好。
从接到沈丹怡的那个电话开始,她的脑袋一直发疼,回到宿舍后,她睡不着,也吃不好,头痛加剧。
沈丹怡给她发来了信息,她说,双方经过一致协商,决定私了。
这个双方,应该不包括苏启跟张炀,恐怕是苏冰与张炀叔叔之间的协商,苏启先动手落了理,可对方持械伤人,责任也大,何况还是张炀等人挑衅在先。
不管怎样,只要警察不插手就行。
沈丹怡没办法在医院里呆太久,天一黑她就得回家,离开前她把苏启的病房号报给了秦笙,晚上九点左右,秦笙叫车来到了医院。
这个点,苏冰大概率不在,她只希望不会跟对方撞上。
苏启住的是双人病房,同房的也是一个年轻人,秦笙推门进去时,他正在跟隔床聊天,看见她的瞬间,苏启愣了下。
“你是不知道,那家伙一脚就朝我踢过来了,我躲不及,脑袋就撞上了旁边的大树,人倒霉的时候只会更倒霉,那树刚好有一截断枝,嘿,巧了,一下子就戳我脖子里了,我他妈长这么大就没流过这么多血。”
隔床的帅哥脖子间包着厚厚的纱布,说起他的遭遇,绘声绘色的,他问苏启:“你这是小伤,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吧?”
见苏启忽然魔障,目光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帅哥转动着上身跟着往门口一望——
“美女,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秦笙走进来:“不是,我找他。”
帅哥是个乐观派,还带着点沙雕的特性:“看出来了,你别看我长得帅,还真就没女孩子来看过我,是不是很悲哀?是不是很失败?”
秦笙安慰了句:“习惯就好。”
帅哥:“……”
不习惯还能咋地。。
虽然伤的只是皮表,但苏启的样子看起来还蛮严重的,他的额头,脸颊,嘴角有多处红肿淤伤,鼻梁也被揍了一拳,秦笙估计,张炀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半斤八两。
“你怎么来了?”苏启一直看着她,等她走过来,伸手去拉椅子叫人坐,“沈丹怡跟你说的?”
“嗯。”秦笙探头去看他的背,“伤口怎么样了?”
苏启身上套着宽大的病服,包得严实,看不到什么。
“划了一道,没事。”
“挺深的。”隔床帅哥添油加醋,“很长很深的一道,可疼了,我看着都疼,哎哟,流的那个血哦,我现在一想连脑袋都是晕的。”
苏启无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没有吗?那你干嘛办住院?”
“……”
他觉得隔床这位闲事管得太多了,他就没看到秦笙黑布似的脸色吗?
还别说,帅哥当真是没看到,他只感觉自秦笙出现后,苏启的表现跟态度就变了,跟白天时的阴沉模样完全不一样。
白天好像也有一个妹子在?
帅哥想了下,当时妹子被吓得脸都白了,瞧见苏启后背的伤口时那双大眼泪汪汪的,小模样那是又心疼、又害怕。
可这位被划了刀子的当事人面不改色,满眼戾气,完全没感觉到疼,在家人与警察交涉时,他也是一脸的冷酷。
仿佛置身事外。
火气也大。
不过是换了个妹子,他就变了一个模样,又脆弱又可怜,看着就极需安慰似的,既然如此,那帅哥不得帮忙助力?
可是,这妹子怎么这么淡定?
正常情况下,不得赶紧上前嘘寒问暖?
“被砸了下脑袋,有点轻微脑震荡,我姑姑不放心,让我住院观察。”苏启跟秦笙解释道。
“可不是,砸得狠。”帅哥说,“你姑姑做得对,脑袋这东西可不能马虎,万一傻了呢?”
苏启:“……”
能不能闭嘴?
“这儿挺远的,又是晚上,我是不知道你来,不然就叫你别来了。”苏启说。
“兄弟,你刚不是这么想的吧?”帅哥毫不留情地揭破他的谎言,“我见你刚才一直在看手机来着,每过一分钟就得瞧上一遍,是不是就想着跟这姑娘聊天?”
苏启:“……”
他妈的,是不是得拿根针把你这嘴缝起来才算了事?
秦笙说:“我一会就走。”
帅哥及时补刀:“瞧吧,别作,人家一会就走了,后悔了吧?”
苏启:“……”
好想把护士叫过来换房。
“我说妹子——”
秦笙冷声打断:“你能不能闭嘴?”
隔床:“……”
???
隔床的好心帅哥终于被秦笙一句话冻哑,瞧着苏启幸灾乐祸的样,他心静如水地扶着脆弱的脖子躺回了自己的窝。
好心没好报,哼。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秦笙问,“医生怎么说?”
苏启却道:“对不起。”
秦笙没去接他的道歉:“下午我来过,当时遇见你姑姑了,所以没进来。”
“真的?”苏启有点开心,转念想到那场大雨,又道,“不是骑车来的吧?”
小电驴已经报废,秦笙还没来得及去购入新的。
“没,找了海哥。”秦笙如实道,“你们打算怎么私了?张炀也同意?”
提起这个人,苏启那点小开心瞬时没了:“我不清楚,大概是吧,是我姑姑跟那边协商的,她没跟我说这些。”
果然,秦笙想。
也就是说,张炀并没有明确表态,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他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苏启这一回,算是彻底跟他结下了梁子。
“什么原因?”
苏启不太明白:“嗯?”
“因为什么才动手?”秦笙同样不明白,“你应该清楚,你跟他动手根本讨不着好,你就没想过,这事让学校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苏启却不在意:“总不能开除我吧?我有正当理由。”
秦笙来了气:“你以为他们不敢开除你?”
她自己就是那个案例。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张炀铁了心从中作梗,这事保不准。
苏启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有苏冰在,有苏冰跟张炀叔叔的这一层“同学”的关系在。
可那又怎样。
当年,秦笙的叔叔也算是有钱人的一员,可对方比他更有钱更有权,好话说尽,厚礼个个不落,她还不是照样被赶出了学校。
明明就不是她惹事在先,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处于“弱势”的那方。
秦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苏启看她又气又愁,心头百般滋味,他没想让她担心的。
在他给苏冰打电话之前,苏启明明嘱咐过沈丹怡别告诉秦笙,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经吓,是他不好,让身边的人添了烦恼,也添了乱。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他对张炀照打无误。
“他跟你说什么了?”秦笙显得很冷静,“沈丹怡说,是因为张炀跟你说了什么你才出手的,在这之前,你没想过要动手,对吗?”
苏启没回答。
秦笙很执着:“他说了什么?”
“我不想说。”苏启别开了脸。
秦笙猜测:“跟我有关。”
是,或者不是,秦笙很清楚,起因就是她,不会有别人了。
她是一定要知道原因的,既然苏启不肯说,那她就去问张炀,顺便算账。
“我知道了。”
苏启猛地看向她:“你要干什么?”
“走了。”
秦笙走着就要起身,被苏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他猜想她要去找张炀,可他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放走。
“你坐下。”
秦笙不肯。
苏启无奈,只好放低姿态,放缓的声音里还含了点委屈跟可怜:“我跟你说还不行吗?大老远地来一趟,你再坐会吧。”
吃软不吃硬,秦笙还是坐了回去。
她难得一次耐心十足,坐等苏启讲明缘由,只是脸有点绷。
苏启心里叹了声,挑捡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字句应付她:“他说脏话,十句九句都在诋毁你,我听着不爽就上手了。”
秦笙皱了下眉:“然后?”
“然后打成一团了。”瞥见秦笙脸色不对,苏启赶忙补道,“是我冲动了,我有在反省。”
隔床玩手机的帅气呵了声,一脸鄙夷。
反省?
反正他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信?”苏启神色认真,“张炀什么德性你是知道的,他说话的腔调一向欠揍,我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
说完他再次“反省”,心里却道,下次有机会还得再狠狠揍一顿。
秦笙沉默着,看不出来异样,苏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信了没。
“我错了。”他觑了眼秦笙,食指不安份地去触碰她的尾指,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摸又缺胆,“后背有点疼,你帮我看下是不是又出血了。”
秦笙回神,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探身去抓他的肩膀,把人拉近后稍微扳斜了,病服领口一掀,偏头往里面看去。
没出血,绷带洁白一片。
病房内灯光晃然,一切事物纤毫毕现,苏启微微低头,专注的目光不断地在她的五官上来回逡巡,察觉到他的注视,秦笙跟着抬眼,两人默默对视良久。
隔床帅哥或多或少偷听了少许,等了半晌没了动静,悄悄翻身过来窥探,一瞧两人在“含情脉脉”地对视,单身狗的内心禁不住“哇”了一声。
帅哥扶着脖子,撑起半个身子,看戏一般屏息等待。
直到脖子酸硬不止,想像中的旖旎场景并没有如愿发生。
帅哥恨呐!
若不是身体因素受限,他都想上前一手一个脑袋直接怼上去。
“能不能……”嗓音低沉,苏启的眸光落在了秦笙的唇上,几番犹疑不决,话到了嘴边临了还是拐了个大大的弯,“不烧了吧?”
他用手背贴了下秦笙的额头,眼角微弯:“不烫了,要不要喝点水?”
秦笙坐了回去:“不用。”
帅哥见状再次躺回了床,表示对苏启感到很失望。
话问完,人也看完,秦笙准备回去。
苏启舍不得,这回再顾忌不了别的,抬臂将人抓住给攥了回来:“这么快就回?”
秦笙手被他紧紧拉着,脑袋一低,入眼便是苏启那张皮青眼肿的脸,瞧着着实凄惨。
“我有事。”
苏启追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秦笙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她明明可以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拿,却还是极轻地挣了下。
苏启无法,只能松手。
号码是酒店前台的座机,徐曼说,赵淑静来了,人看起来不太对劲,偷着打电话想让秦笙出去躲躲,以免正面对上起冲突。
“我知道了。”
秦笙挂断了电话,这回是真的得回去了,她对苏启说:“我走了,明天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当真?”
“嗯。”
苏启被她鸽怕了,着重强调道:“不准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
“好几次了,我都给你记着呢,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就不拿出来跟你条条算账了,免得你没面子。”
秦笙:“……”
“明天我出院,你来吧。”苏启仰头看她,再一次问她索要保证,“一定要来,还有,待会到了给我发个信息,不多,一个句号也行,不然我不放心。”
秦笙看了他好一会,才应:“嗯。”
她极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收手时又无意识地捏了一下,这才转身往门口走去。
直到房门关上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苏启才把目光收回。
隔床被迫安静许久,等人一走,帅哥匆忙护着脖子转身看向苏启,脸上尽透八卦:“兄弟,那女孩谁啊?我看出来了,你俩关系不纯啊!你们怎么好上的?能不能给兄弟支支招?”
看得出来狗儿特别渴望爱情的滋润。
苏启只淡淡看了隔床一眼。
“怎么滴?不肯透露啊?”
秦笙一走,苏启把所有情绪全数收起,他没了聊天的劲头,拍了拍枕头跟着躺了下来,只给隔床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睡吧。”
隔床眨了眨眼,一脸懵。
苏启的床距离窗口很近,玻璃拉窗没关,夹着雨气的凉风不停歇地灌进来,冷着人的皮肤,也冷着未眠人的大脑。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跟秦笙说伤口疼是真的,被划伤的那一瞬间却什么都不知道,血流了满背也一点感觉都没有,苏启气疯了,当时脑子里只余下一个想法——他想把张炀弄死。
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清张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苏启跟秦笙说的张炀诋毁她的话是事实,可跟秦正当时在电话里说的话一样,他不能一字一字复述给她听。
上一次,他怕她难过伤心,那么这一次呢?
也许,苏启怕她愤怒到失控,还怕她会发疯,在失去冷静与理智的情况下,他怕秦笙会再次去找张炀。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他追悔莫及。
不过,苏启还是想漏了,他万万没想到,秦笙在离开病房后并没有直接回酒店,她穿梭在一条条宽敞安静的走道间,每路过一间病房她都会上前望一眼。
她在找张炀。
老林家的跟海哥说过,张炀也被打得不轻,他跟苏启同时来的医院,同时办的住院。
为断后忧,秦笙决定再去找张炀谈谈。
可找遍整层病房都没见着张炀的身影,她转去了护士台,把名字报了上去,一查之下得知他竟然已经出院。
这事透着蹊跷,秦笙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她给海哥打了个电话,对方接得很快,没等秦笙问话,海哥已经先前给了她答案。
“你这电话来得巧,我这边刚跟老林家的通完电话。”海哥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压着声音道,“张炀出事了,前两天马埔路口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你有听说吗?”
秦笙:“不巧,我在现场。”
海哥说:“那辆奔驰是罪魁祸首,不仅酒驾,他们还磕药,当时三个人都出现幻觉了,人被扣留后一开始是按普通的酒驾行为来处理的,后面看他们疯疯颠颠的不对劲才拉去医院做了检测,这一下事情可就复杂了,上面的人很重视,已经着手在大力勘察。”
“张炀提供的?”秦笙问。
“很有可能,就算不是,他也有份,开车的那个前段时间跟张炀走得很近,他的嫌疑很大。”海哥啧啧两声,“这小子,要是被牵扯进来可够他吃一壶的,他那边消息也挺灵通,早出去避风头了,估摸着这会已经出省,带着一身伤呢,啥也没能顾上。”
秦笙琢磨了会才说:“有他叔叔在,张炀不会进去的。”
“对,除非他是主要供应人,还得有那三人的口供,不过我觉得悬,张炀再糊涂也不可能真正去趟这种浑水,有点关联是跑不掉的,他叔叔如果打点得及时,最多两个月,张炀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来。”
说到底还是钱跟权的问题。
钱权大于天啊。
“小秦,你现在在哪呢?”
秦笙正在下楼梯,已经到了二楼:“医院,准备回去了,先挂了。”
海哥叫住了她:“我开车有经过,捎你一段?”
“巧了。”秦笙说,“那我在门口等你。”
挂断电话,秦笙正好从楼梯间出来,距离海哥到还需要几分钟,她望了望不见停的雨幕,打算拐去一旁的小店买瓶水。
外套的帽了刚套上,门口一拐——
操,是苏冰,她已经站上了台阶,正收着伞在抖落伞沿的雨水。
掉头返回已经来不及,秦笙把帽子压低,低着脑袋疾步向前,可就是她准备冲进雨幕之际,苏冰还是看到了她。
“秦笙?”苏冰一声惊疑,紧跟着又喊了她一声,“诶,秦家丫头!”
迫不得已,她只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