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卑劣
秦沐睡意惺忪,在被秦笙从奶奶家背出来时,他正在温暖的被褥间睡得香甜。
“姐姐,我们去哪儿?”
秦笙也不知道,所以无法回答。
姐弟二人各自背着一个双肩包,杂物太多,时间太短,秦笙没办法收拾太多,除了一些重要的证件之类的东西,匆忙间只来得及塞了几件衣服。
赵淑静的号码被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一路上响个不停,她颠三倒四地交代了许多,也催得太急,所以秦笙没来得及去趟小屋跟宿舍。
她落下了太多东西。
不过没关系,等她安置好了赵淑静跟秦沐,她很快就会回来,只不过,跟某人的约定怕是又要食言了。
秦笙点开苏启的头像去看聊天记录,才发现几个小时前他给她发过信息。
说好的到了跟他吱一声的事又忘了。
他问她到了没。
发信时间正是她离开医院的半个小时后,当时秦笙刚好站在电梯前挨了赵淑静一巴掌,怒火冲天,她哪里顾得上回信息。
再然后就是谈话,回家,赶往车站,一路下来慌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小时眨眼便过,她没感觉,捧着手机等待她回信的男生却度日如年。
耐心告罄,又小心翼翼地发多一条询问信息过来,言语间多少有点怨气在里面,措辞却依然谨慎。
事不过三,最新一条信息只有一个夹着泪光的表情包,秦笙盯着这个小人,可以很轻易地联想到对方那张委委屈屈的脸。
两条眉毛往下一压,两边嘴角微微下垂,我见尤怜,再冷硬的人都得软上三分。
苏启这个人,秦笙最受不了他的委屈与撒娇,表面看着那么高冷的一个大男生大直男,撒起娇来却丝毫不比女生逊色。
他很可爱。
她欠他一个交代。
就算只是离开几天,她也应该跟他说一声。
秦笙动了动手指,在输入框里缓缓打下一行字,正当她准备点击发送,蓦地又想到了苏冰的话。
先是沈恋,再是苏冰,以后还会是谁?
比起秦笙以前遇见的人,这两个人说话还算客气,至少没有口出秽言,恶语相向。
他迟早是要回m市的,秦笙知道。
他们没有任何一点是相配的,她也清楚,用不着提醒她,她比任何人都要早认清这一点。
所以,在苏启生日当晚,秦笙顺势而为跟他“分了手”,那些话里面多少真多少假已经没了意义,她只希望他可以“知难而退”。
是不是对他好她不知道,秦笙只知道长痛不如短痛,那晚过后,不管苏启会怎样看她她都管不着。
并非是不在乎,只是没办法,如果他因此选择远离,秦笙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会很难过。
可他却说要重新追她。
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耐心,她心里是欢喜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编辑好的信息最后还是被删掉了,秦笙退出了微信,紧接着点开了通讯录,当初留下的苏浔的电话号码在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她没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发短信,有苏浔出面干预,苏启应该可以顺利回到m市。
沈恋说得没错,他应该回去,那儿的环境与学习资源是这个小县城远远比不上的,他确实值得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信息发送成功,秦笙锁了手机,转头望向窗。
售卖车票的小店铺懒散站着几个人,老黄正在跟赵淑静说话,后者发丝凌乱,神情憔悴,谈话间两人似乎是起了争执,赵淑静激动得面红耳赤,老黄争论两句后不得已举手投降。
这辆大巴车的终点站是哪不得而知,秦笙不放心,打算下去看看情况。
“姐姐,我困。”秦沐揉着眼,“我们要去哪儿啊?”
秦笙哄了他一句:“你躺着睡一会,我下去看看。”
秦沐不肯让她离开,两条手臂紧紧圈住了她的:“姐姐,我害怕。”
车上闹哄哄的,多种不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迟钝如秦沐也察出了这个夜晚的不平静。
秦笙还是想下车:“我去给你买牛奶,好吗?”
弟弟却摇了摇头,仍然不肯放,秦笙只能作罢。
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个乘客终于上了车,拎着保温茶水的司机也已经坐回了驾驶座,秦笙再次看向窗外,那儿只剩下老黄一个。
目光往车门方向一转,赵淑静跟着上了车,她在姐弟二人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搭乘的人员已到齐,大巴车缓缓开动。
赵淑静把大概路线给秦笙说了下,又说:“临时出了点状况,事先定好的车已经走了,我们只能换这辆,不过路线只偏离了一点,终点没变。”
秦笙问:“在哪下车?”
“还没定。”
“嗯?”
赵淑静小声解释道:“我们的票是‘私票’,还是老黄托人才临时加上的,不会留底,这样子就算有人特意查也查不到,沿途会经过好几个城市,等会我再研究下,看哪个城市比较适合下车。”
秦笙对这些城市不感兴趣,反正对她而说都没差。
赵淑静跟秦沐说了几句话,又问秦笙:“带钱了吗?”
秦笙不想回应。
“中途大巴车会在休息区停半个小时,最好是换点现金在身上,别用银行卡,不安全。”
秦笙依然没回应。
赵淑静讨不着好,只能悻悻地转回身。
十几分钟后,大巴车上了高速。
秦笙从背包里摸出一板药片跟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就着冷冰冰的水吃了两片药,她没有睡意,靠着椅背望着高速路飞快掠过的模糊黑影。
前面赵淑静时不时地扭头过来看她,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窥见秦笙的脸色后又默默地转了回去。
后半夜到达休息区,秦笙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赵淑静打包了三份皮蛋瘦肉粥,她没胃口,把剩下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后就要返身回车。
赵淑静叫住了她:“吃点粥垫垫肚子,这就一个休息区,路上也没别的东西可以吃。”
“不要。”
“小笙,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晕车?”赵淑静强制性把她按住,“坐下,吃点热的会好点,待会再眯会,等醒来就到了,更深露重,可别病了。”
赵淑静又劝了几句,秦笙听了烦,勉为其难地喝了半碗。
填了下肚子,果然滋生出一点困意来,车上开着暖气,但还是冷,秦笙轻轻托起横躺着的弟弟的脑袋,让了大腿给他枕着,又把他身上厚薄适中的毯子往上拉了少许。
她自己则拉上了外套拉链,两手交叉在胸前闭着眼,大巴车的车速渐稳,车上的乘客也都乏了倦了,一个两个的都缓缓睡了过去。
睁眼时,天已微亮,途中有小雨,不大,细丝一般。
赵淑静不在座位上,大概是去了厕所。
秦笙感觉脖子一片酸痛,后背隐隐跟着发疼,她揉了下,转了转脖子,难受,很不舒服。
旁边的秦沐不知何时掉了毯子,许是太冷,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在过道上。
有一点异样在秦笙心里骤生。
她来不及细细探索,大巴车忽然停靠在了马路一边,秦笙去看车窗,这才发现居然已经进了街道。
往车里迅速扫了眼,她心下一惊,车上不知何时已少了大半乘客,秦笙粗略一算,余剩不到七人,比上车时足足少了两倍不止。
心里咯噔一沉,她已生疑。
赵淑静呢?
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秦笙几乎不可置信,她把放置脚下的背包抓起,铁链拉开,伸手往暗格里摸去——里面是空的。
果然,她的现金没了。
背包掉落在地,秦笙缓慢闭眼,吸呼绵长沉重。
赵—淑—静!
司机朝后喊了一声:“到终点站了,都收拾一下下车了。”
大嗓门惊醒了剩余的人,秦沐从座位上爬了起来,显得又呆又困,他揉揉眼,把毯子拖了回来,再把鞋子捡回来穿好,红领巾歪了是大事,他低着脑袋很认真地扶正了。
口袋里硬邦邦的,秦沐掏出来一看,是一只很老旧的手机。
“姐姐。”
秦笙一瞥,面无表情地接过,是赵淑静常用的那一只。
赵淑静不仅拿光了她的钱,还顺手摸走了她的手机。
好极了,当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到底是谁狠?到底是谁绝?
姐弟二人下了车。
人一清空,大巴车毫不留恋地掉头离开。
下着雨的街道冷冷清清的,这里是一片旧厂区,太过偏僻,触目所及尽显萧条。
秦沐又饿又冷,抬手去晃身边的人:“姐姐,我饿,妈妈呢?”
死了。秦笙心道。
那只破手机响起了铃声,铃声是喜庆轻快的《好日子》,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地讽刺虚伪。
来电号码是她本人。
秦笙接了,不说话,等着听那人自编自导。
赵淑静极轻地叹了一声,道:“对不起,小笙。”
许是秦笙太安静平和了,与赵淑静预想中的暴跳如雷相差甚远,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对方斥骂一番的准备。
不管秦笙骂得多难听,赵淑静全数接受,在她往粥里下安眠药继而趁着姐弟二人睡着将搜刮来的钱拿走跑路后,她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秦笙越是一声不吭,她越是愧疚。
“是我不好,也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以后一定会偿还你的。”赵淑静声音疲惫,“等我跟你爸安置好,我会尽快联系你,家里就不要回去了,老黄给我发来了最新信息,那些人已经找上门,现在正到处打听我们的下落,你千万记得要跑远一点……”
旁边的秦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冷着脸一言不发,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五张百元大钞,一脸懵懂地去晃秦笙。
“姐姐。”
秦笙眸光向下一瞥,凛若冰霜。
“我在小沐兜里留了点钱,你收好了,省着点花。”赵淑静说。
秦笙已然麻木。
钱是她的,结果成了赵淑静的“施舍”,一个人到底要卑劣到何种地步,才可以泰然自若地说出这种话。
她到底还是心太软。
“那儿消费低,你跟小沐忍几天,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小笙,我拿走你的手机也是有原因的,你、你别怪我——”
骤然一声巨响!
耳边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杂音直钻鼓膜,赵淑静嘶了声,等她把拿远的手机重新放回耳边,电话已断开。
秦笙把那只破手机砸烂了,断了联系,她爽了,赵淑静却傻了。
母女三人还能保持联络的东西就只剩下这只手机,这下可好,倘若秦笙不主动联系,那么赵淑静十有八九再也找不到姐弟两人。
秦笙这是要跟她断了联系?
赵淑静气息微乱,万般惆怅。
掌心发烫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新的原本属于秦笙的微信信息,赵淑静点开一看,不由一愣——
苏启:秦小拽,醒了没?昨晚久久没等到你的回复,今日冒死一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