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叛骨
秦笙万万没想到赵淑静会在家,一瞬的惊讶后,她把情绪藏起。
赵淑静窝在沙发上,看起来是睡了,秦笙摘下帽子,摸了瓶可乐喝着,顺便打量不远处的女人。
垃圾桶扔满了杂物,掉落在地的纸团带血,赵淑静面朝沙发内侧,身体被薄毯盖得严实,看不出来是哪里受伤。
秦笙喝完可乐,正欲起身上楼,沙发上的人忽然有了反应。
去了趟外地,赵淑静烫了一头大卷发,及膝的红色针织修身长裙把她的好身材衬得更加凹凸有致,她撑身坐起,随手摸来细支薄荷烟含在唇上,点火,裹吸,吞吐,一气呵成。
白烟飘渺,美人绰约多姿,风情犹存。
自从上次打款后,赵淑静多日来未曾与她联系,连秦沐也不再过问。
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秦笙再冷漠淡然,到底有血有肉,纵然置身事外,难免惆怅。
在她第三次劝说赵淑静离婚未果后,秦笙就不再提及此事,她与赵淑静不再亲近,很多时候处于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所以她不打算留在这儿,对于赵淑静突然回来的缘由,秦笙一点都不想知道。
偏偏有人存心不想让她好过。
“今晚这吹的是哪儿的风?”赵淑静食指轻搭,一截烟灰掉落在垃圾桶里,“买这么多零食,最近挣大钱了?”
购物袋上面印着那个大商场的名字,市区仅此一家,所以秦笙今天去了哪,一目了然。
这一袋花了好几百,换作秦笙,她是不可能花这个钱的。
“听说你要关店,怎么回事?”
秦笙不答反问:“听谁说的?”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赵淑静吸了一口重的,烟从肺部过了一遭从口鼻处喷出来,“这事儿你跟我商量了吗?”
商量?
秦笙倒是想啊,这些年,除了要钱,赵淑静何时跟她商量过,现在才来说,晚了。
烟雾缭绕中,赵淑静略显苍白的面目被弱化,瞧不清她的神色如何,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经营不善,合同到期,不关留着做什么?”
语气太敷衍,赵淑静很不满意,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也不管话一出口是否伤人。
“因为张炀?”
秦笙懒得应。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别轻易惹事,张炀是什么人你心里比我还清楚,惹他不会有好果子吃,他有钱,可以随心所欲,你呢?好好的店就这么没了。”
赵淑静突然喘了一声,极轻,秦笙抬眼看去,见她神色自然,应该只是错觉。
“这店不能关,你找张炀道个歉,看看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看出来了,他那店就是个摆设,故意针对你的摆设,你这边店一关,他那边一定也跟着关。”
没等到秦笙的回应,赵淑静蹙起眉头,语气加重:“听见没有?”
她也是真被秦笙给气着了,越大越不听话,那根筋太轴,赵淑静是没办法帮她改正了。
小事她可以不管,但关于他们一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她不能让秦笙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她有预感,只要秦笙肯低头,张炀那边不会把路堵死。
“这事宜早不宜迟,你明天就去找张炀。”赵淑静说。
秦笙至始至终都是那副无所谓的姿态,她回复了几条信息,头都没抬:“这事你管不了。”
“什么意思?”
秦笙说:“字面意思,店我不开了,你要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找张炀,合同要续,自己谈,谈妥了你自己开。”
赵淑静好一会没说话,被气的。
“你太任性了。”赵淑静压下脾气,决定改变策略,柔声道,“凡事不能只看眼前,我们要为以后着想,这样吧,我跟你一块去找张炀,话我来说,你在场就行,等——”
“你少糊弄我。”秦笙打断她,“我明着跟你说,这事,你管—不—了。”
赵淑静:“……”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一身叛骨。
“那行,明天我就去找张炀。”赵淑静靠回沙发,“你说我管不了你,那我还真要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管你。”
秦笙说:“现在想管,晚了。”
“我是你妈,我一天不死,你就跑不掉。”
好像一句玩笑话,秦笙也真真笑了下,却不留情面地刺了她一句:“我亲妈早死了。”
赵淑静:“……”
指尖的烟已燃尽,赵淑静恍惚间被烫了一下,手一抖,烟蒂落地,飘了一裙摆的轻灰。
多年前,有人趁她不在问过秦笙这个问题,这孩子当时高不及她的大腿,安安静静的小模样,回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
那晚秦笙难得来爬她的床,蜷着小小的身体坐在她的床头,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若不是赵淑静夜里起来方便,恐怕她得坐到天亮。
小孩把那人白天的问题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她,然后小声问赵淑静:“赵姨,妈妈是不是去天堂找她的妈妈了?”
她的母亲,死状惨烈,死不瞑目。
秦笙目睹母亲的死亡,幼小的心灵被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事后她发了高烧,三日后醒来,秦笙忘记了这事,也没再提及过她的母亲。
对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赵淑静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小孩拉着她的手,模样天真:“那我以后也要去天堂找我的妈妈。”
这个小小年纪就懂得给自己编织美好梦境的小孩到底还是长大了。
她长到了足够独立自强的年纪,可以坦然自若地说出“亲妈早死了”这种话。
赵淑静实在是小瞧了她。
模样跟她的母亲七分像,性格却迥然不同。
她谁都不像,像她自己。
赵淑静讨不着好,自然失落,她这个养母,不过挂了个名头,秦笙说得对,以前不闻不问,现在想管,当真是迟了。
找张炀不过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赵淑静只是想炸炸秦笙,没炸着,反倒伤了自已,她身上还带着伤,不宜动气,争执不过,只能暂时作罢。
赵淑静说:“我虽然不是你妈,好歹也是法律上承认的监护人,你现在还归我管,只是不听话而已,我啊,也不指望你能改,但别杠,毕竟是女孩子,温顺一些比较讨人喜欢。”
秦笙对此嗤之以鼻——温顺是什么?能当饭吃?
她只知道人善被人欺。
她不知道赵淑静回来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索性不应,懒得浪费时间与口舌。
秦笙身上还穿着苏启的外套,她没在意,不代表别人没留心。
赵淑静一眼就看出来端倪了。
“送你回来的那个男孩就是上次帮你打架那个吧?”防风火机咔地一声,赵淑静重新燃了支烟,笑,“看这身打扮,今天是去约会了?”
秦笙不予理会,却把可乐罐捏扁了。
“那孩子条件不错,看样子也挺舍得给你花钱,他家里挺有钱的吧?”赵淑静问,“他爸妈都是做什么的,你了解过了没?”
“不关他的事。”秦笙暗含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
赵淑静挺感意外:“哎呦,这么护着人呐?真是难得一见,居然还有人能让你这么上心,是真喜欢他啊,还只是闹着玩?再说,你还归我管呢,我连问下都不行了?”
要不是看在赵淑静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养育之恩的份上,秦笙指不定得掀桌。
手机屏幕亮了下,秦笙划开来看,以为是定餐,却是苏启发来的。
——睡了没?我有点兴奋,今晚大概率会失眠。
——明天几点去店?我去接你好不好?
“喜欢归喜欢,该注意的还得注意,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赵淑静说,“你跟那个男孩发展到哪里了?”
秦笙照常听一漏一,给苏启回了条信息。
——四点,你起得来?
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几秒,挂续输入中。
“那男孩花里胡哨的,看模样就知道很会说甜言蜜语,你可别被骗了。”赵淑静说话直白,对秦笙从来不拐弯抹角,看她不吭声,还是未雨绸缪地提醒了一句,“小玩小闹可以,上床不行,别到时给我整个未婚先孕,丢人的是你,不是我。”
秦笙自认早已刀枪不入,谁知仍有一点点的难过。
丢人?不早就丢了吗?
苏启总算完成了编辑。
——我可以。
下面还有一句。
——秦小拽,我后悔了,我现在就想去找你,很想很想。
当真是会说好话的人,秦笙面无表情地给他发了个可爱到爆炸的小丸子表情包,紧接着打了个字发过去。
——乖。
“还有事?”秦笙收起手机,自动忽略掉赵淑静针对性极强的难听话,“就这样。”
她很困,有事没事她都不奉陪了。
赵淑静也没了计较的力气,但在秦笙上楼时还是补了一刀:“你跟那孩子缘薄分浅,别太当真了。”
她也不管秦笙听没听见,放没放心上,捂着绞疼的腹部缓慢地躺回沙发。
到底是年纪大了,稍微受了点伤这破身子就跟废了一样。
赵淑静刚刚还能硬撑着不叫秦笙看出来,这会不行了,疼得她额头直冒汗。
都说养儿防老,当真是天大的谎言,这才哪跟哪啊,太靠不住了。
赵淑静伸长胳膊把烟掐了,她得多养养身子,免得老了病了躺床上无人看护,终究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秦笙不知道赵淑静的这些小九九,她冲了个马虎澡,摔进柔软的被褥时把解下的手绳给碰翻在地,秦笙俯身捡回,摸了摸上面的小珠子,犹豫了两秒,还是把手绳戴上了。
幸好不是夏天,有衣服遮盖不会太显眼。
床头柜放着那件紫色外套,衣服还很新,实际上并没有其他的多余的味道,秦笙侧躺着,伸手去摸外套的袖子,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那人言笑晏晏的模样。
秦笙心满意足地躺正。
她决定了,外套不作归回,是她的了。
早想着休息的人却迟迟未眠,手机屏幕不时亮起,秦笙摸过来,也不去看,干脆利落地关了机。
她垫高枕头,聆听窗外渐急的雨落声。
缘薄分浅又如何?以后的事,谁能预料?
她一向任性妄为,多一次也无防,走一步看一步又怎样?
那件衣服,就是苏启亲自来讨,她也绝不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