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眼神
“他在看你。”
苏启没再抓着秦笙,手一松,宽大的上衣狂肆地散开,随风猎猎摆动,很好地将她的身形给隐藏起来,苏启看了看她的背,满意了。
但张炀看着秦笙的那个眼神却让人很不舒服。
苏启转头看了眼,明明自行车已经驶离了工厂,但张炀的目光还是遥遥落在了秦笙的身上。
那是个富含深意的眼神,像猎人盯着从手上侥幸逃窜的猎物,任凭你跑得再远终会落入重新设计好的陷阱,自信又势在必得。
苏启生出一股想要戳瞎张炀的冲动。
他心想,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把秦笙的“恶毒”给学了去。
“张炀还找你麻烦吗?”苏启问。
又有几滴雨砸在苏启脸上,水珠迷了他的眼,他抬手擦了下,在呼啸的狂风中听到了秦笙的回答。
“没有。”
“你还是小心点,我看他怪怪的。”苏启想了想,又说,“挺变态的感觉。”
秦笙本想出声讽刺几句,却在看到前面骤然出现的一个人后直接闭上了嘴。
她黑眸微凝,手上蓦地用力,车轮与车刹之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自行车猛地停了下来。
车速本来就快,刹车又来得过于突然,后座上的苏启由于惯性身体朝前冲去,脑袋无可避免地撞上秦笙的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他吃痛地摸了摸额头。“怎么停下了?”
不远处出现的人是秦正,他正往家里走去,步伐有些匆忙。
秦笙一脚撑地,眼错不眨地望着那个身影,直到他迈进门槛,消失在她的注视中。
“怎么了?”苏启问。
秦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刚走不久吗?
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难道是钱花光了?
秦笙疑窦暗生,迟疑间,豆大的雨已经密集起来,这场酝酿多日的雨终于是下起来了。
苏启用力戳了下秦笙的后肩吼道:“还不走,要淋成狗了!”他边说边拽着车架晃动起来。
秦笙回过神,终于踩下了脚踏,却临时改了个方向,因为秦正的关系,她没有回距离更近的家,反之拐向了另一边。
苏启不解地问:“方向是不是错了?”
眼瞧着雨越下越大,他堪堪被风吹了半干的一身又湿了三分,他想让秦笙停下来先找个地方躲雨,对方却充耳不闻。
在倾盆大雨把人淹没的前几秒,秦笙抄了条近道,连人带车刚躲到屋檐下,声势巨大的暴雨便尾随而来。
雨水顺着破败的青砖灰瓦流淌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最后汇集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水流聚向水沟。
这雨果然透着凉气,苏启搓了搓手臂,就听到旁边人打了个喷嚏。
秦笙揉了揉鼻子,掏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小木门。
这个地方苏启没来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更为逼仄,单就外形来看,一间小屋的面积恐怕还没有苏冰家的一个卧室大。
苏启是好奇的,这一片比起秦笙家,环境更荒凉,目测附近压根就没有其他的住户。
在他看来,这些比拆迁房还要破烂的小屋是住不得人的,当时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并没有看见秦正,自然不清楚秦笙拐向这边的缘由是什么。
极富年代感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十分生涩的“吱呀”声,磨得人耳朵生疼。
苏启本来已经做好面对一间密布各种蜘蛛网与灰尘的发霉小屋的心理准备,落在他瞳孔里的景象却大相径庭。
小破屋不仅干净简洁,每个角落都透着温馨。
四堵墙统一贴上了灰白色的立体仿砖墙纸,视觉上很有质感,屋里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桌子摆了两盆多肉跟几瓶矿泉水,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苏启看着秦笙进屋,毫不淑女地甩掉鞋子,然后走到布艺多层衣柜前,拉下衣柜拉链拿出衣服。
屋里空间实在窄,连一间独立厕所都没有,而苏启已经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踩在干净的瓷砖上,秦笙想赶人也迟了,便只好躲在了木门的后面,极速地换过了衣服。
外面是倾盆大雨,天气骤然转凉,是真正属于这个季节该有的凉,苏启落了水,衣服湿黏黏地贴在身上,他很不舒服,紧跟着也打了个喷嚏。
秦笙从门后走了出来,她换了件至少得是xxxl的上衣,长度都到了大腿处,宽松得让苏启怀疑人生。
“你有多余的衣服吗?”他拽着领口把上衣扯开了些,“随便哪件都可以,干的就行。”
秦笙说了句废话:“你冷?”
“……”
他想说,他不仅下水了,他还接连受了不小的惊吓,再这么下去不病才怪。
秦笙在衣柜底部摸了摸,掏出来的却不是衣服,而是一把折叠雨伞。
她把伞抛给了苏启,说:“明天还我。”
“你什么意思?”苏启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雨你用一把小伞就想把我打发了?”
“边上小路下去走上十米就能到苏家,很近,一把伞够了。”
苏启不管这儿离苏家别墅是远还是近,他只知道现在外面既是狂风又是暴雨的,别说十米,只要他一出这个门,走不了几步肯定就是落汤鸡的下场。
一把伞够了?秦黑心的话岂能当真?
无论如何,走是不可能走的。
“我等雨停了再走。”苏启把伞扔在桌上,扯过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了,理所当然道,“给我找件衣服。”
秦笙找来毛巾擦头发,淡声应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从衣柜里找找,随便哪件都行。”
“没有。”
“那你身上穿的什么?”
见秦笙不理人,苏启便自力更生,他起身走向衣柜,伸手就要来掀衣帘,却被秦笙眼急手快地打掉了。
她出声警告:“你再动一下试试?”
秦笙一只手抓着衣帘,肩上搭着半湿的毛巾,倾过半个身子将衣柜挡住,短发凌乱不堪,过宽过大的衣着让她显得很邋遢。
讲真的,这副随意到没谁的模样真的没有丝毫威力,但她的神情却又异乎寻常的认真,好像衣柜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
苏启打量她片刻,又来回瞧了瞧衣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刻意将声音压低:“这么紧张,你是不是……”
暴雨滂沱,苏启大可放开嗓门,反正这附近除了他与秦笙,根本就没有第三者的存在,也不怕这话会被别人听了去。
但他偏偏就是要凑近了再凑近,近到连秦笙侧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到,一开口,他的气息近得逼人。
秦笙不仅不习惯,她还很反感,没等苏启说完她就推了他一把,再把分开了一条小缝的衣帘给拢了拢。
“你就是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东西我也当没看到,至于这么绝情吗?”苏启后脖子缩了一下,打了个冷颤,嗓音都抖了抖,“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不就一件衣服吗?小气也不是这么个小气法……”
秦笙边擦头发边听苏启的抱怨,要现在能找到棉花,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给塞进耳洞里,到后边她实在是听得烦了,在狠狠摔了毛巾后她往衣柜里伸手,随便抓了件短t就扔向了苏启。
事实证明,秦笙扔东西很有准头,一兜一个准。
猛地被一团黑罩住脑袋,苏启顺手一扯——嘿!干净的衣服!
他就着坐在椅上的姿势,单手抓住衣领将身上的湿t扯下,随手就扔在了一角,秦笙余光里瞥见一抹亮色,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秦笙的衣服大多宽得吓人,却在此时意外地发挥出了关键性的优势-——t恤套在苏启身上正合适!
苏启挺满意,但也才五分,他瞅了眼裤子,又充满希翼地望向了秦笙,极度渴望她可以把剩下的五分给补上,秦笙都不需要正眼,就能感受到对方热切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以苏启的尿性,恐怕一会又打算对她的衣柜下手了。
最后不得已,秦笙别无选择地扔了条短裤过去。
“谢了。”
苏启得意地嘿了声,非常速度地换上了裤子,秦笙背对着他,看是不可能看的,但衣物之间的细微摩擦声响还是不可避免地入了耳,她忍了忍,没有出声。
苏启自来熟地拿起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说:“明天还你。”
秦笙扫了他一眼,见衣服套他身上大小合适,淡声说:“不用还了。”
“那不成,有借有还嘛,我回去就洗了,保证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苏启笑了笑,“味道一点不给你留。”
换来了秦笙的一个白眼。
雨势一时下不去,秦笙在床上盘着腿刷手机,苏启把屋里的环境再次打量了一番,一时无言,手臂内侧才后知后觉的刺痛起来,他看了一眼,脸扭向秦笙。
“有消炎水吗?”
秦笙看他一眼,没说话。
苏启把看似伤痕累累,实际上只是稍微蹭破了皮的手摆向秦笙,默默地控诉着她的暴力,看对方不为所动,他又迅速垮下脸,整出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
秦笙扔下手机,还真的从衣柜里掏出一个小型药箱来。
苏启咧了咧嘴,有得寸进尺的意味在里面:“你帮我呗,我够不着。”
原以为会被拒绝,再被骂上两句的,但秦笙罕见地保持缄默,紧跟着拿出棉签跟医用酒精熟练地给他处理。
力度算是轻的,只是在为了能把擦伤更好地露出来时秦笙报复性地重重扭了下他的手臂。
这点小心思,还真是眦牙必报啊。
秦笙一头短发已经半干,额前的碎发因为之前戴了帽子的缘故,只散了几缕下来。
苏启瞧了瞧她,有些好奇地问:“你这肤色是怎么回事?”
之前明明挺黑的,下了水就白嫩嫩的,变化也太大了。
他想起那个背影,顿时手痒起来,极想搓一搓秦笙的皮肤感受一下,脑袋只是这么一想,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却在触碰到秦笙的前一秒就被她打掉了。
苏启悻悻然,小声道:“我就问一下,纯属好奇。”
秦笙面无表情地收起小药箱,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篓:“行了。”
“对了,假期打算去哪玩啊?”
苏启想起沈丹怡昨天发的朋友圈,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配上永不落俗的剪刀手,背景是一片茂绿。
苏启问:“沈丹怡去爬山了,你怎么不去?”
秦笙回了一条微信,没应声。
“我对这也不熟,你给介绍几个好玩的地方呗。”苏启见秦笙一直不理人,特地站在她面前晃了下,提议道,“要不然,一起去?”
秦笙不耐烦地收起手机:“我要上班,没空。”她再次把伞扔给苏启,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没了耐心,“你可以走了没?”
外面的雨来得急,去的也快,雨势逐渐小了。
苏启已经走了,秦笙低着头,眼睛盯着一方发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桌上那瓶已空了大半的矿泉水丢进垃圾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