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赊 尘埃未落定
“他……”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你师兄了？不是刚刚才见过。”
妱儿以为落梧桐真的就那样消失在世间了，没想到再次见到“师兄”，心中仍然有些惊喜。
如此一来，不至于香门只剩下她一个赊香人。
“需要妱儿做什么？我可没有山伯伯这种能耐……”
妱儿偶尔噘着嘴，后背的凤翼更是忽扇忽扇。
山奴先是叹气然后摇头：“你这丫头，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最不自信的赊香人。如果作为赊香人只会妄自菲薄，那又如何让香缘在其他人身上结满硕果？”
“您应该知道，我是个‘姑娘’……香门里唯一一位女赊香人，而且学艺不精，境界低微。”
“那又如何？只要你不在意，谁会在乎？”
“……”
不在意自己是男是女的赊香人？而且忽略修为境界？
经历虚无界域这些事，妱儿委实做不到忽略这些。
她不但在意，而且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这样就能早日成为厉害的赊香人。
山奴看了一眼身形仍在逐渐凝实的落梧桐，趁还有些时间，忽然直白地说道。
“你是在意自己的相貌？还是担心女儿身无法胜任赊香人？”
突如其来的一问，直接戳中妱儿的心。她长这么大，就连师傅都没有如此直接。
可是妱儿深知，山奴这么说没有其他意思。
“世间有哪个姑娘不爱美……几乎所有的赊香人生来就是绝世容颜，唯独我不是香族之人，无法通过香气改变自身长相。
最重要的是……我修行的速度是香门有史以来最慢的。
有时候妱儿真觉得，香门迟早会在我手上火灭香绝。”
这还是妱儿头一回直面心灵的拷问，没有任何遮掩。
山奴依然是那副看透一切的神情，面带笑意捋着胡须，似乎他是有意让妱儿亲口说出这番话。
“那你再看看他……”
山奴的目光落在落梧桐身上，继续说道。
“的确，好看的皮囊是一个赊香人的象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一直拥有……如果生命稍纵即逝，长相如何还重要么？”
“至少，被人记住的还是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不是吗？”
山奴轻轻摇头，很明显妱儿的理解有失偏颇。
“被人记住？难道你师傅没有告诉过你，赊香人的结局就是被人遗忘！”
“……”
山奴的话犹如一瓢凉水，将妱儿彻底浇醒。
就连她这位香门门主都记不起眼前的“师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一直记得他那超凡脱俗的长相。
是啊，赊香人会随着自身香气耗尽，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会从这世间消失。
或许只有天香册这种不属于尘世之物，才能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功与过。
“妱儿懂了。”
“真的懂了？”
“大概……”
“你这丫头！难道以为我费这半天口舌是在开导你？”
“难道不是？”
“只有你真的接受了现实，今后才能真正胜任香门门主。”
“就算不接受妱儿也没得选啊……我是月族，而且长得谁也不像。”
“为什么要像？我知道你身上存在‘十方封印’，还知道你脸上这道疤痕的由来，但背后隐秘只能你自己去找。”
“啊？山伯伯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跟妱儿卖关子……”
“因为玉山归鸟，而你也并非香门第一位赊香美人。”
妱儿没有继续接话。
尽管她现在不在自己身体中，可她仍然能凭借灵犀三重境看透一些东西。
“玉山归鸟”这样的字眼，似乎已经如雷贯耳。
在虚无界域得知的一切她都还没有消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更多。
还有那什么“十方封印”，到底是谁施加在自己身上，目的又是什么？
而最让妱儿在意的，非自己脸上这道疤痕莫属。
“赊香……美人么？”
回味着山奴刚才那番话，妱儿忽然觉得“赊香美人”这个身份也不错。
既然赊香人无法被人铭记，又何必抱着这些不放呢。
山奴笑而不语，他的话里显然不止这一层意思，而他碍于一些原因不能对妱儿细说。
“等你再长大一些，有些事情的谜底自会呈现在你眼前……
现在，是该送他离开了！”
眼见天香册上方的落梧桐更加凝实，山奴抬头看向天香山，似乎一眼便看向极远的地方。
妱儿迟疑片刻，望着眼前人影若有所思：自己能做的只有赊香，那以眼下这种情形，或许是要再赊一次香给他？
怀着这样的心思，妱儿没有任何犹豫，运转心法的同时，将一缕自身的香气系在落梧桐手腕上。
山奴原本就没有打算阻止，更何况他自己不能赊香。
随着白色香气凝聚而成的丝线被系在落梧桐手上，天香山一连传出数次震动。
磅礴而浩瀚的琉璃色气息，如洪流一般从天香山倾泻而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在落梧桐身上。
从发丝到肌肤，从额头到手脚，落梧桐整个人的身体又一次化作晶莹的“玉石”。
只不过这一次，落梧桐身上的气息竟如此鲜活，仿佛每一块玉石都是有生命的。
落梧桐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了山奴，然后看清了妱儿，最后仰面看着头顶的天香山。
“我……还活着……”
这声音虽然属于落梧桐，但妱儿能切身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极为陌生，就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
妱儿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跟这位被自己遗忘的师兄说些什么。
唯独山奴发出一声叹息，似乎对这俩人来说，眼下是最好的结局。
“我想，有位名叫凤栖的姑娘应该等你多时了……妱儿这里也无须再多说什么，他日，你们一定会再见！”
山奴话音刚落，随手一挥。
只见落梧桐就像一块从天香山上掉下来的玉石，又重新被天香山吸了回去。
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妱儿，看上去似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出口。
眨眼功夫，落梧桐的踪影彻底不见。就连周围那一千颗鲜活的心脏，也齐刷刷变成玉石，尾随落梧桐而去。
“师兄他……”
“放心吧，今后的落梧桐有佳人作陪，而且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
一听到很远的地方，妱儿立马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山奴。
山奴干咳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少说了几句话。
“咳咳……他去地方叫‘天外天’，虽然环境恶劣，但能跟心爱之人待在一起，又有上千魂卫追随，其他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天外天？心爱之人？”
“哦，忘了告诉你这丫头，他心爱之人就是那个凤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