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西越国
“贺卿突遭横祸，朕深感痛心！”陈锦和面不改色道。
刘潜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破绽，可他却找不到。
丝毫没有心虚、不安，反而坦坦荡荡，仿佛真的与她毫无关系。
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猜错了？
不，不应该。除了她，没人能这么干净利落地对一个朝廷一品大员动手。
一时无言，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陈锦和深吸一口气，这个僵局到底还是要由她来打破。
“哎”她放缓语气，低声问道：“阁老，朕自认为并没有何处对你不住，您为何就这般厌恶朕？”
见惯了她张扬跋扈的样子，突然这么低声下气的，刘潜倒有些意外。
她先低了头，他也不好再那么强硬。论身份她是君自己是臣，论岁数他足可以做她祖父了，再小心眼别扭下去他自己也没脸。
“陛下言重了，老臣对陛下并无厌恶之意。”
“既然如此，那为何您不愿意辅佐朕？”
刘潜见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把话说明白了。
刘潜突然朝陈锦和跪了下去。
叩首道：“陛下，请恕老臣家人死罪，老臣才敢直言。”
陈锦和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赶紧扶起他来，忙道：“阁老不必如此，请阁老直言，朕定不会怪罪。”
刘潜得了她的首肯，终于开口道：“老臣无意冒犯陛下，但是老臣以为陛下以女子的身份登天子位，于礼于法都不合。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道理陛下可明白？”
陈锦和早就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并不惊讶。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问道：“听闻阁老收受门徒从来都是不论门第，不论出身，甚至不论天赋只看自身品格，只要诚实守信，努力进取者皆有资格进入遴选，是这样吗？”
刘潜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按实回答。
“陛下所言不假。”
陈锦和看着他浅笑道：“阁老招收门徒尚且是只看自身不看出身，那为何对朕却又是另一套做法呢？”
刘潜不解。
“敢问阁老，若朕身为男子，阁老当如何？”
“那臣自然是竭尽所能辅佐陛下。”他不假思索答道。
“所以阁老对朕所有的不满只因为朕是女子？”陈锦和问道，她脸色淡淡看不清情绪。
刘潜没有反驳。
“刘老总说于礼法不合，可是我陈国哪条法律规定，不能立女子为帝？”
刘潜一时语塞，后又道：“自我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女子临朝的规矩！”
“从来没有……便是不对吗？”
陈锦和看着他，真诚问道。
这一问，在她心中由来以久。她问了自己千万遍，她心里有自己的答案。可是总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告诉她，你是错的，你一个女子就不该站在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从来都是男子的，所以你便是错的。
刘潜从未见到过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居然有点心虚。
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从来都没有，所以就是错的吗？”
是啊，他一直觉得与礼法不合，可真要让他言明究竟是与哪条礼法不合，他又说不出来。
“阁老收门徒时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为何独独对女子另眼相看？”
“难道在阁老眼中，众生平等，唯独女子除外？”
“您也有母亲，也有妻女，难道她们在您眼中就低人一等？”
她声声诘问，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时间。
“阁老，朕尊您是三朝元老，所以您若对朕有所微词，朕必改之。可您若只因我的身份是女子而有诸多不满……”
“那朕也可以认为，您这样的老顽固的话不必尽听！”
她的话锋虽厉，语气却是平和的。证明这不是她的气话。
她这一番话，让刘潜有点招架不住。内心里一些硬如坚冰的东西，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陈锦和偷偷看了刘潜的神情，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道：“朕本来只是来探望刘老，既然刘老病情已无大碍，那朕也就先回宫了。”
她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刘潜一人站在假山之上的凉亭里，微风掀起他的衣袍，一阵又一阵，起起伏伏，犹如此刻他的心一般。
女皇亲自探望后的第二日，刘潜上禀，取消了病假。
黄正清终于不用住在内阁了。
内阁此次风波总算是过去了，陈锦和却仍然苦不堪言。
她与纳兰朔争执过后，还没有见过面，他虽然依然兢兢业业地帮她处理政务，却也没有来向她低头的意思。
“哎……”陈锦和长叹了一口气。
星沉为她添了一盏茶。
“陛下还在为内阁空缺的事烦心呢？”
“是啊……按理来说，这个袁正道确实不错。可是他现在在济南道，济南道现在正闹饥荒，这时候抽调他入阁，会让人有所误解。”
“那就等过段时间。”
“倒也不是不行，可是眼下又有一件麻烦事。内阁缺人，怕是应付不来。”
月落好奇问道：“麻烦事？又有人逆反不成？”
星沉捶了她一下，示意她别那么口无遮拦。
“是西越国。”
陈锦和头疼极了，她示意月落来给她按按头。
月落乖乖巧巧过来帮她按摩，疑问：“西越国不是与我国一向交好吗？陛下为何烦心？”
陈锦和头疼道：“是啊，一向交好。所以为了贺我国新帝登基，他们要与我们和亲。”
“啊？”
两人一同诧异道。
“可陛下您既无子女，也无兄弟姐妹，怎么和亲？难道从宗室里找人？”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
“西越那边有什么打算？”
“他们要把他们的嫡皇子……嫁过来。”
“啊！”
星沉月落又一次异口同声。
“嫁给谁？”
陈锦和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啊！”
陈锦和翻了个白眼，道：“你俩今天怎么回事？给我表演默契呢？”
星沉比较沉稳，马上反应过来：“陛下，您与国公大人早已成婚，西越国皇子过来的话，该如何处置？”
陈锦和闭上双眼，任由着月落按摩。
“这就是朕头疼的原因。本来后宫收个人也无伤大雅，可偏偏人家是嫡皇子……朕正想着，该怎么回绝才不伤两国和气……”
事关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两个小丫头不敢随意出馊主意了。
这种时刻，只能是依靠可靠的国公大人，偏偏陛下又拉不下脸来。而且陈锦和心里对他确实还有气。
他那天那般说她，说得她如此不堪。
她绝不会轻易原谅他！
永福宫里，纳兰朔正在司礼太监杨公公的辅佐下批阅奏折。宫门突然之间被打开。
“阿朔！”
陈锦和突然出现，她一身水绿色轻纱，仿佛一朵绿云飘来。
她一巴掌拍在他的桌案上，撅着嘴道：“阿朔，你快帮帮我……”
纳兰朔被她惊到了，但他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了。
纳兰朔温声道：“你是说，西越国的事？”
陈锦和十分苦恼的样子：“是啊……你说这老皇帝在想什么啊？他就那么一个嫡子，还给送到我们这里来，皇位不继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