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涂雪信物
沐玉舟毕竟折了腿，周素医术再好，也不能可能让她立刻恢复如常，叶冰便叫了一辆马车，三人一起赶去红叶涧。
如此一来，时间上难免差了点。
三天之后，红叶涧。
卓赛君白衣如云如雪，长发似墨垂腰，手中细长寒剑，神情酷然自威。
如此玉容冰面，尽得摧霜折雪之姿。
他生得太好，很多人都深以为然。
海无涯端详他许久，长叹一声：“可惜我没有生出一个足够漂亮的女儿！”
“不过卓庄主，我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态度大变！”
卓赛君垂下眼：“何意？”
“跃崖山一见，我观你神态，对沐玉舟甚感不喜，如今，呵，难道不奇怪吗？”
卓赛君定定看他，却不言语。
海无涯见他缓缓拔剑出鞘，心中只得一叹。
卓赛君此人，他只见过两面，但是所留印象之深刻，却是罕见。
他该是不世出的名锋，于无端间惊艳繁星朗月。
涂霜斜指，卓赛君眼随剑尖，食指半扣。
忽然——
秋风卷叶落。
两人同时出手，卓赛君长剑划地，腰身下转，后仰避开迎来一掌，足下起落，直取海无涯膝上。
未几，为其所挡，海无涯折身回返，手中银镖暗扣，一连三发，止住涂霜锋芒，卓赛君盈空坠剑，翻身而下，剑上蓄力，真气盈满。
倏空暗劲，自他剑下甩落。
海无涯见其来势凶烈，不由皱眉，他猛然踏地，震起漫天泥石土沙，混淆人眼，浑浊间，有剑突至，他下狠心搭住剑锋，另一只手直取卓赛君肩颈。
但见对方身形一沉，一字成马，右手长剑上撩。
一触即分。
海无涯只觉脸上些微刺痛，衣领上落了鲜红。
反观卓赛君落地后，负手垂剑，身形稳然，立如苍松。
“我伤势未愈，你这可算是趁人之危？”
卓赛君摇头：“昔日罗玉掌，我亦未曾大好，何况你长我如许，有何可趁？”
“你所中的罗玉掌可是江石洲所为，如此你还为他做事？”
“一码归一码，交易而已。”
“可你真以为那老小子会遵守诺言吗？”海无涯冷笑，“我昔日信他不过一次，结果如何下场，你难道不知？”
“左右不过一个女子，若实在喜欢，抢来便是，料想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而如今你我争斗，只会两败俱伤，届时多半只能教那老小子收了渔利！”
卓赛君沉默。
海无涯见他不语，料其或有所动，不由再劝：“我于江湖纵横数十载，所见少年英才多矣，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庄主，海某孤家寡人一个，只要能够杀得了沐石洲报仇即可，其他诸事，我早已看淡！”
叶冰躲在旁边，听见这话，不由发笑。
那日海无涯还在许诺副教主之位，如今却是看破红尘，这想法变得颇快啊！
叶冰刚才细看卓赛君出手动作，料想他已得罗玉掌解药，不过时日过短，恢复得还不是太好。
只是眼下两人似敌非友，叶冰也不好出声。
沐玉舟伤势未复，周素又不会武功，他自然不可能让她们一同过来，而现在见得眼下情形，叶冰倒是很好奇卓赛君会如何应付。
据他所知，眼下的卓赛君手段虽不下作，但是野心却并非没有，而昔日初见，只觉孤高难近，眼中睥睨神采，避离世外。
说得直白一些，以前的卓赛君居高临下，直接就是一副愚蠢人类老子不想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而现在的他反倒显得像正常人一些。
叶冰也不知该遗憾还是欣慰。
卓赛君略略偏头，凝视着傅涯晟。
“阁下只想报仇，其他都无所谓？”
“不错！”
“那便请你割下自己头颅，我便应君之请，为君复仇！”
“你……”海无涯语噎了一声，脸色阴冷，“卓赛君！你日后可不要后悔！”
“你我之间，本就不比那沐石洲好上多少？”
卓赛君冷笑一声，提剑再起。
红叶涧风光极美，此刻初秋，红枫点染，清泉爽洌。
叶冰趴在树间看他们斗了许久，因为各有顾忌，战势胶着许久，不过也不曾有过不耐，两大高手较量武道，一者剑术无双，一者暗器拳脚皆通，交手之间，变招繁多，他往往都会看得眼花缭乱。
虽然绝大部分的变招暗手都看不懂，但是说真的，真挺好看的，卓赛君轻功卓绝，身法轻盈，他又是偏重招数，身体的柔韧度几乎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海无涯走得是沉稳之道，下盘稳固，纵然卓赛君剑术再快，也不容易击中他的要害。
叶冰看着他们从上午打到日头偏西，他虽然备了干粮，不至于饥饿，但是这么久都待在树上，确实无聊。
只想着能早些分出胜负才好。
他这样想着，忽觉有异，远处似乎有草动之景。
叶冰心中一跳，但有不敢太大动作，卓赛君和海无涯都是顶尖高手，他能够隐藏这么久不被发现，一则是因为离得较远，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动作不大。
眼下这人，恐怕未必能够瞒过。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差，来得人多半是沐玉舟，周素不会不听他的……
看着那边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叶冰忽然想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疼。
卓赛君眼下已经占了上风，不过他和海无涯都已经感觉到了来人的动静，他手中剑光不顿，盈盈若星芒，傅涯晟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唇角忽起暗笑。
“赛君！”
卓赛君剑不停，侧踢出的右脚却没有来得及收回，海无涯捏住他脚踝，用力一扭，然后抬起他整个人甩出。
叶冰顿时忍不住低声暗骂一句。
卓赛君倒是冷静，顾不得足上剧痛，上身向下急坠，竭力稳住身形，然后抱膝滚地，躲过傅涯晟手中十余发暗钉。
叶冰果断从树上跃下，看着两女，也顾不得生气，直接将她们推离。
“退开点，别碍事！”
“诶！你……”
沐玉舟原本有点后悔，但是听见这话顿时就有些不开心，叶冰这次是真的顾不上她，对周素示意了一下，立刻就走！
卓赛君左手按地而起，剑尖持地，稍稍平复呼吸。
他扭头望了沐玉舟一眼，目光中并无埋怨，也不见喜悲。
沐玉舟心口却莫名一紧。
叶冰此刻正与海无涯纠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但是现在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海无涯可不是沐玉舟那种小丫头能够相提并论的，且不说其他，就是对敌经验上就甩了前者几百条街。
先前看得简单轻易，但是此刻真的对上，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恐怖，叶冰甚至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挨打，幸好他早有准备，仗着体力好，在衣服里面裹了木片，但是也撑不了太久。
连续被击中一个地方后，他摸了摸唇角的血迹，只觉得胸闷得极为难受，这就是所谓内伤了吧！幸好卓赛君已经过来了。
叶冰忍不住看他左脚，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异常，但是很多身法，卓赛君已经没办法施展，这样一来，胜负就难定了。
叶冰有点着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忽然看见卓赛君向他瞥了一眼，两人目光相对，仿佛都想到了一块儿。
卓赛君抽身后退到叶冰前面，转身扔出涂霜剑鞘，再次上前，拦住傅涯晟的进攻。
叶冰看着手中青黑剑鞘，材料上佳，纹理细密，倒是难得，他从怀里掏出一些和周素一起配置的高效麻药，倒进剑鞘里。
然后几步跑到两人战局外围，把剑鞘扔回给卓赛君。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叶冰退后几步，旁观战局。
海无涯嗤笑一声：“没想到你们飞雪山庄也这么卑鄙！”
卓赛君保持沉默。
——说得你用暗器就不卑鄙一样！
卓赛君心情复杂的看着手中剑鞘，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剑重新入鞘，再拔出之后，上面已经沾满了一些白色粉末。
海无涯皱皱眉，再面对卓赛君攻击时，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他看了看远处的三人，心中顿时起了退意！
卓赛君却是不肯放过，他咬着牙，硬是再次施展轻功，借力翻起三丈之高，于天际之间，忽来一剑。
剑锋剑气激荡，剑尖却稳。
——稳稳向着对方眉心，轻轻一点。
只划破了一点血痕，血丝极浅极浅。
但是海无涯却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卓赛君步伐转动，剑随手起，绕着海无涯的颈侧划下一圈红痕。
须弥。
卓赛君反手将剑下刺如地面，左膝驻地。
海无涯的头颅飞离身躯，重重摔在地上，随后身躯也跟着倒下。
叶冰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头颅就急急忙撇开，他跑到卓赛君身边，见他面色如金纸，额间冷汗长流。
便知不好，连忙想将人扶起，卓赛君却阻止了他。
两人目光相对，相距不过数尺。
“我把剑鞘给你。”卓赛君双唇紧抿却是率先开口，“是想叫你带她们两个先飞雪雪山庄。”
“……啊？”
“涂霜是飞雪山庄历代庄主佩剑，可作信物。”
“……”叶冰低头看了看剑鞘，再看看卓赛君。
半响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