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前夕
六月初四，环塘的荷叶已经铺满了池塘，各色的菡萏错落地摇曳着，映衬着秦歌楼的绣闼雕甍。
戏台已经搭好了。
修宜君找到符离，对她说：“符离姐，今年的大庆东家说要改一改节目。”
符离问她：“怎么改？”
修宜君答：“歌舞取消了。”
符离愣了愣神，歌舞是压轴，怎么今年就取消了。
修宜君笑了笑，对她说：“正好，你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出去透口气。”
她拿出一个钱袋放到了符离手里，说：“带着若月出去玩吧。”
符离把钱袋还了回去，摇了摇头，说：“我有钱。”
修宜君笑了笑，“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呢？收下吧，顺带给我捎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符离问她：“你不去吗？”
修宜君无奈地看了眼秦歌楼，问她：“你看我脱得开身吗？”
符离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那好，你也别太操劳了。”
若月本来是说什么也不离开的，但修宜君说她留下碍事，她就气呼呼地走了。
符离离开的时候，修宜君提醒她：“对了，听说南山的人都热情好客，你们不妨去游玩一番。”
一切准备就绪。
月上重楼之时，修宜君上了兰楼里，敲响了其中一扇房门。
黎瑞打开了门。
修宜君说：“秦歌楼马上就要开门迎宾了，这是你第一次亲自参加大庆，我猜你睡不着。”
黎瑞笑了笑，请她进了屋。
“你猜对了。”
黎瑞正在欣赏他明天要穿的衣服。
修宜君在桌前坐了一会儿，问他：“明天之后，还会再见吗？”
黎瑞停下了手里的活，问她：“想喝茶吗？好久没有人喝过我点的茶了。”
“愿意一试。”
黎瑞取出了一只红木匣子。
修宜君觉得箱子上的花纹很眼熟，她细瞧了一阵，发现上面雕刻的是重瓣莲花。
她问黎瑞：“这个箱子？”
黎瑞已经摆开了茶具，淡淡地说：“故友送的。”
修宜君说：“我母亲有一个药箱，上面的花纹和你的这个一模一样。”
「备具洁器——」
“因为他们都是元一堂的人，李涪玄就爱做这玩意儿送人。”
修宜君并不意外，“所以，你说的故友是李元？”
“嗯。”
修宜君放松地靠在了桌上的：“可以和我讲一讲吗？”
「磨粉筛细——」
“他是我捡来的，后来死了。”
“哦。”
「投茶注水——」
“他是为我而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调膏加水——」
“你是天上的星河，就应该照耀宇宙。”
黎瑞声线没有一丝起伏，“青龙帮的绑架在我的意料之外，和他换衣服只是一时兴起。我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他就替了我。”
「击拂抹茶——」
“我当时还是太气盛了，我料想他们想要招安的心盛，却没想到他们身上的匪气也盛，竟然做得这么出格。”
修宜君戳破了他：“你打的本来就是假意招安，永除后患的算盘。那把火是你放的，李元替了你，不是正顺了你的意吗？”
黎瑞笑了一声，也不装了：“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似乎很遗憾，“我做事太绝，所以哥哥们都不喜欢我。”
茶已点好，黎瑞将茶杯放到了修宜君面前。
修宜君端了起来，“你自己不喝吗？”
黎瑞回她：“我只爱点茶，不爱品茶。
修宜君用袖子遮面，将茶一饮而尽。
黎瑞笑她：“看来你也不会品茶。”
修宜君也笑了笑。她拿出一个小瓶子，取出里面一颗药糖递给他，“我每次心神不宁的时候，都会吃一颗，很有用。”
黎瑞偏开了头，说：“我没有心神不宁。”
修宜君起身将糖塞到他嘴里，说：“我都喝了你的茶了，你也赏个脸呗。”
药糖已经进了黎瑞嘴里，他皱起了眉。
修宜君得意地说：“这可是我母亲独创的三味糖。”
黎瑞皱着眉连连点头，将她提出了门：“行了，不早了，赶紧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房门关上了。
房外，修宜君看了一眼里衣上的茶水。
房里，黎瑞看了一眼手中乌黑的药糖。
想毒死我，下辈子吧。
六月初四，越东山头上的映山红已经谢了。满山残红，化作春泥。
周锴取了信纸，前来向秦涉川传报：“将军，霖州传消息来了。果然跟将军所料一样，黎瑞开始用粮仓画饼了。”
秦涉川见周锴来，立即收了手里的东西，朝他点了点头，“倒也不见得就是画饼，黎瑞跟明仪不一样，他还是舍得下血本的。”
周锴想了想，说：“卫平在信里说，防御工事已经万全了，开可接纳百姓，闭可刀枪不入。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渡河过去，只要从霖州突破就行了？”
秦涉川摇了摇头，“黎瑞肯定不会孤注一掷把兵力全部投到颂安去，所以蓝田也得防范。况且，黎瑞在渡南的根扎得深，要想彻底铲除，必须要拿下云溪和南山。”
周锴得意地笑了笑，“宣王设计的兵器已经造好了，肯定能把他们死死地困在蓝田，叫他们再也蹦跶不起来。”
秦涉川心不在焉，低低应了一声。
周锴见他这样，以为他在忧心渡南的弟兄们，自己也跟着愁起来：“卢续他们去了快一年了，已经许久没传信来。看不清渡南的情形，着实让人焦虑。”
秦涉川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说：“没信是好事。”
周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对了，那个柯枫，现在已经疯癫了。我特意试探了他，不像是装的。”
秦涉川问他：“周将军怎么看？”
每每说起这个叛徒，周锴都是立马上火，“将军当初将要他放走，我就一直觉得奇怪。但我想着将军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理会他。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叫我留着他的命，我早就叫他进轮回了。”
秦涉川勾了勾唇，说：“也好。”
周锴：“啊？”
秦涉川望着星夜，说：“我说，让他尽快入轮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