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悬剑
南营一战之后，时局被重新定义。
二王共治正式宣告失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两方竟然只打了一战就偃旗息鼓了。
表面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一片和平。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两方各自都在招兵买马、屯田练兵，摩拳擦掌地等着下一回一决高下。
这样的和平就像悬在头上的剑，每一个人都很难熬，尤其是被夹在两股势力中间的人。
难得的平衡之中，秦涉川终于能抽出空来整理纷乱的思绪。
他回到了松漓，准备找元一堂查一查修宜君、秦歌楼以及黎瑞三者的关系。
他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引凤楼的招牌一如往昔，只是曾经张灯结彩的瓦子已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朴实宁静的书院。
一座伫立在城中心的、五层楼高的书院。有史以来头一家。
陆怀勋戴着琉璃片，正坐在观景台前看书。
听到身后有人走近，来人的呼吸声不是很顺畅，他头也没抬，“你弟又闹幺蛾子了？”
肖梵灌了一口水，“他真的事儿多，这几年光料理他的情报，就给我们累得够呛。”
陆怀勋翻了一页，“那你说说他呗，让他消停点。”
肖梵诚心实意地说：“我不敢，他疯起来要吃人。”
他走过来，从背后揽住了陆怀勋，把头靠在他的身上，“说实话，有点想念海棠了。要是她在，咱们得轻松不少。”
他忽然很烦躁，脑袋在陆怀勋身上蹭啊蹭，“海棠前段时间来信了，信里提到了黎瑞，说他发了个大疯。”
陆怀勋又翻了一页，他伸了伸脖子，“随他去吧。起来点，你压我头发了。”
肖梵抬起头：“对了，今天秦涉川来跟我打听了，我没告诉他。”
陆怀勋看累了，摘下琉璃片揉了揉眼睛，“嗯，规矩不能破。”
元一堂不做他这笔生意。
秦涉川知道这必然是触犯了他们的禁忌，而禁忌无非三类：朝廷、军政、消息垄断。
他只能托何尧，查到了四条线索。
其一，那年三月有一群官兵，也就是黎瑞下派的兵。他们没有檄文就带兵剿匪，还误杀了一个伶娘。之后被全部斩首，这是黎瑞直接下的命令。
其二，官兵杀人事件之后，秦歌楼换了东家。新东家很神秘，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剪彩那天，黎瑞送去了亲笔提名的牌匾。
其三，每年六月初五，秦歌楼会邀请全华洲有名的权贵富商，一年比一年多。但五大军营中，只会邀请渡川军的人。
其四，宣和七年，秦歌楼的东家为修宜君筹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修宜君正式被聘为秦歌楼的头牌之一。
这桩桩件件，都指向黎琢对这个秦歌楼亲睐有加，而秦歌楼对修宜君亲睐有加。
神秘的东家，不是黎瑞就是与黎瑞密切相关的人物。
所以他明白了，秦歌楼一直养着她，她是黎瑞那一边的。
原来那么早就是了。
那他们重逢之后的一切，她都是在做戏。
秦涉川跪在沈园的祠堂里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明明她那么恨黎瑞，却把刀子扎向了自己。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在祠堂一跪就是七天，何尧怎么劝也不听。付瑶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冲到沈园来给了他一顿数落。
“你向来做事都是有谋划的，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们不会逼你，可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糟蹋沈姐姐给你的这副身体！”
付瑶指着灵堂中央的那把刀，“你爹的剑还供在灵堂，黎瑞还没有偿还他的命啊！”
秦涉川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直视那把剑。
他才发现那竟然不是秦瑄的佩剑，还莫名的有些熟悉。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将刀取了下来。
秦涉川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是他进军营之后用的第一把兵器，当时被秦瑄用新雪刀换了下来。
原来他一直都留着。
秦涉川咬紧了牙关，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精神上的弦一松，身体就懈了力。伤病侵入，秦涉川染上了风寒。
几天之后，林裴与叶昭来沈园找他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秦涉川咳嗽了一阵，说：“按兵不动。”
林裴看了看冷清的院子，想起了沈迎春和沈南归。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问秦涉川：“你这次去渡南，有没有阿南的消息？”
秦涉川摇了摇头。他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叶昭给他递了汤药过来。
卢续这时进了门来，对秦涉川说：”将军，都办好了。”
秦涉川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把状纸给小昭吧。”
卢续点了点头，将状纸递给叶昭。
叶昭疑惑地看了秦涉川一眼，然后接过了状纸。
喉咙的痒意上来 ，秦涉川掩着唇咳嗽了两声，缓了缓气，对他说：“渡南军的那一次瘟疫，是黎瑞做的。柯枫是他的同谋，他已经招了。”
叶昭抓着状纸，逐字逐句地辨认着上面的内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许久之后，埋着头问：“所以说，当年的瘟疫不是天灾，是人祸？”
秦涉川回答他：“是，黎瑞的目的就是挫败叶荀。”
叶昭双唇紧闭，两手攥着状纸，黄色的纸张不停地颤动着。
林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拍起他的肩膀，“小昭，你说句话。”
叶昭猛地吼了出来：“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争吗？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多阴损的事！”
秦涉川闭上眼，涩然一笑，“他向来擅长借刀杀人，还喜欢表演清理残局的戏码。”
叶昭问他：“既然你有北海和霖州的支持，为什么不直接打过去？”
秦涉川摇摇头，说：“渡南的人太多了，只是一个郡，就占了全华洲人口的三分之二。尤其是云溪和颂安，加之颂安毗邻霖州，那里还有两大粮仓，直接打过去必然伤亡惨重。”
林裴说：“我已经探过黎瑞的布防了，他的重心就是这两个县，而且还把百姓放在了外围。”
他愤愤地补了一句：“用平民做防线，太损了。”
叶昭也明白了，问秦涉川：“你想要渗透过去？”
秦涉川点头，“不错，我打算派卢续去。”
叶昭抬起头，说：“我去。”
秦涉川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行，咳咳，太危险。”
叶昭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哥，我可以。”
这是叶昭第一次这么称呼他，秦涉川有些晃神。
叶昭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秦涉川摇摇头，“我给你看状纸不是要你去涉陷的，渡南如今全在黎瑞的掌控之中，我担心你……”
叶昭打断他：“我知道，可我不想当做一个什么都不做的旁观者。母亲一生景仰父亲，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不能抛下他们教给我的东西。”
秦涉川忍着咳嗽，笑着看他。
林裴见这情形，应该是谈妥了。他抽出一把短刀，放到叶昭手里，对他说：“那你保护好自己，我到时候带兵来迎你。”
秦涉川转头看向门外。
梨树已经结果了，以往这个时候，母亲总要来信炫耀一番好收成的。
可是墙边的迎春花已经枯萎了，那些藤条已经彻底死了。
他招呼卢续：“你帮我请人来，把那面墙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