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父子
秦涉川拒绝了周锴共进晚饭的提议,要立刻动身前往渡南。
两人刚离开刑房几步,一个士兵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周将军,主营急报!”
周锴问他,“什么事儿?”
“宣王病重,急召所有将帅回主营!”
看这传信兵的样子,貌似宣王病得不轻。
周锴焦急地看向秦涉川。
他捏紧了拳头,挣扎了一会儿,做了决定:“周将军,借你军营里的信鸽一用,我们一道回主营。”
“好!”
趁着秦涉川写信的功夫,周锴匆忙地扒拉了两碗饭,跟手下们安排好了军务,然后两人连夜出发。
秦涉川骑着马一刻也不歇息,周锴想停下来喝口水都被他拒绝了。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主营,秦涉川立即去了秦瑄的屋子,柯枫已经守在这里了。
秦涉川走到床边,只见秦瑄双眼紧闭,满头虚汗,印堂发黑,眼眶乌青,嘴唇苍白。
秦瑄问柯枫:“他这是怎么了?”
柯枫说:“秦公子,将军在夫人去世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一直郁结于胸。你离开军营的这些年,他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秦涉川打断他:“他到底怎么了,我要听病因。”
柯枫愣着没说话。
秦涉川转头问周围人:“军医呢!”
一个老头从一堆侍卫后面走了过来,说:“公子,我在这儿。”
秦涉川眼神凌冽,“别废话,说。”
那军医支支吾吾的,“将军他落了病……一直也没根治。”
他的眼神还飘飘忽忽的。
秦涉川明白过来,吩咐周围人:“你们都出去。”
侍卫们纷纷走出了房间。
柯枫还坐在床边,周锴在门口进进出出,不知道该在里面还是该在外面。
秦涉川缓了一口气,冷静地说:“抱歉,柯将军,周将军,请你们也出去吧。”
柯枫有些迟疑,周锴走过来将他拉了出去。
两人走远后,秦涉川立即拔了秦瑄的佩剑,贴在了军医的脖颈。那军医立马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公子,将军这是中了毒啊!”
秦涉川:“说仔细点。”
那军医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将军在夫人去世的时候,生的那场病着实不轻。而且此后一直心气郁结,严重影响到了身体机能,便一直服用药酒。但是将军现在的症状,分明就是喝了生乌药酒啊!”
秦涉川问:“是谁给他喝的?”
“是将军自己泡的药酒。”
秦涉川收了剑,说:“我知道了,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军医又开始抖了起来,“怕是……怕是只有几天寿命可活了。”
“什么!”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床榻上传来。
秦涉川立即对军医说:“你只说将军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多说。出去吧。”
军医点了点头,赶紧溜了。
秦瑄唤他:“榆儿,是你吗?”
秦涉川走到床前,蹲了下来。回应他:“秦帅,是我。”
秦瑄说:“你还在怪我。”
秦涉川违心地回答:“我没有。”
秦瑄叹了一口气,说:“你应该怪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母亲。把她拉到了危险面前,却又不能替她挡下刀子。”
秦涉川忽然明白了,其实隐藏也是一种保护。
秦瑄剧烈地咳嗽起来,秦涉川伸手给他顺气。
秦瑄推开了他的手,艰难地侧过身体,从被子下面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长刀。
刀柄用水晶嵌了梨花在头部,刀鞘裹了黄金,镂刻出枝枝梨花。
刀鞘上有许多划痕,但却是干干净净,油光锃亮的。
有人经常擦拭它,抚爱它。
秦瑄把刀拿到秦涉川面前,对他说:“这把刀,就让它跟着你,我也,我也能放心一些。”
秦涉川抽了一下鼻子,把刀放回了他身边,说:“您别说话了,好好注意,养足精神。明年我们一起去祭拜母亲。”
秦瑄摇摇头,说:“我清楚自己的情况。”
他伸手指了指床尾的一个长木匣,说:“我死后,和你母亲葬在一起。用它,给我陪葬。”
秦涉川装作没有听到,他给秦瑄捻好被子,说:“秦帅,您都病糊涂了,尽说胡话。您要好好休息,才能好起来。”
说完这句,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秦瑄一把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军营不干净,查。”
秦涉川点了点头,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说:“放心交给我,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再来看你。”
秦涉川走出房门后,立即下令封锁了营地,不许任何人出去。然后叫来了所有的将帅和秦瑄的近侍。
众人到场的时候,秦涉川正坐在一张长桌的主位上。
长桌的正中间放着一瓶药酒,被许多只酒杯层层围了起来。
秦涉川将酒杯一一斟满,自己也举起一杯,说:“将士们辛苦了,我父亲没什么事。只是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军营,想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所以请你们喝一杯酒。”
周锴:“啥,喝药酒?”
所有人都只看着秦涉川,没上去拿酒。
秦涉川接着说:“据说是我父亲自己泡的,也算小有诚意了哈,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话音落下,一把短刀随之插进了桌面中。
众人纷纷领了一杯酒。
秦涉川端着酒杯,仔细打量着所有人。
有两个人没喝。
秦涉川笑了笑,说:“喝了药酒之后,应该好好睡一觉,排排毒。大家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周锴:“啥,这就完了?”
秦涉川没回他的话,而是指了指其中一个侍卫,说:“我看柯将军和这位小兄弟还没喝尽兴,我再陪你们喝点吧。”
然后又扫视了一圈,“其他人,送客!”
周锴无声地骂骂咧咧,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秦涉川将房门锁上后,立即冲到那侍卫面前,猛地一下掰折了他的两只手。
那侍卫开不了门,逃也逃不出去。
柯枫没有任何反抗。
秦涉川走到他面前,先捆了他的手,然后掀开了他的外衣。柯枫里衣的腹部位置果然有一团水渍,还散发着药酒的气味。
他拿开了手,问他:“柯将军,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柯枫笑了一下,问他:“什么原因?”
秦涉川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最烦你们这种装傻的人。”
他直接上去捏住侍卫的喉咙,“他不说,你来说。”
只见那侍卫眼神决绝,口腔开始动了起来。
秦涉川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猛地将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侍卫吐出了一口鲜血和两颗牙齿,下巴也合不回去了。
秦涉川伸手将他藏在牙齿后面的药给抠了出来,嫌弃地甩到了地上。
柯枫面无表情地说:“你够狠。”
秦涉川打开了门,周锴还在门口骂骂咧咧。
忽然看到秦涉川,他立马闭了嘴。
秦涉川对他说:“周将军,这两个需要麻烦您再审一审。”
周锴:“啊?”
秦涉川意味深长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说:“尤其是那个侍卫,你帮我问问他,还想不想明年再带他的女儿来这里过年。”
柯枫咬牙切齿地说:“姓秦的,你够狠!”
第二天一早,秦瑄一醒来,就看到秦涉川坐在他床边。
秦涉川端药给他,说:“父亲,查出来了,是柯枫和黄狄。”
秦瑄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只是笑着说:“这么快。”
秦榆点点头,说:“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秦瑄接过了碗,一口闷了,秦涉川接过了空碗。
然后两人相对无言。
秦涉川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成亲了。“
秦瑄笑着问他:“是跟南归那个丫头吗?”
秦涉川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放不下她。我们这一家子人,都是痴情种。”
秦瑄拍拍他的肩膀,“对人家好一点,不要只把她藏在背后。记住,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光明磊落。”
秦涉川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来破冰,却鬼使神差地问起了:“你还记不记得,跟母亲成亲的那个时候?”
秦瑄猛地眉头一皱,吐出了一大口暗沉的血。
秦涉川连忙扶着他躺下。
看着暗红色的血不断地从秦瑄的唇边溢出,秦涉川忽然感觉到了害怕。
秦瑄的眼睛都快翻过去了,血卡在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却依旧固执地说着话:“我记得……那场雪……好大,她的红盖头……都落了一层……”
秦涉川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眼眶通红。
“好美。”
说完这两个字,秦瑄的眼睛闭上了,手也垂了下去。
秦涉川的眼泪无声地砸落。
喃喃地念了一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