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果园
李骋将两人送出了山。
他们于林前告别，李骋作礼敬送，“玄武堂还不能露面，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秦涉川回礼道：“已经格外关照了，尘世之事我们一定尽心。”
李骋将马牵给他，道了声保重。
渡南山重水复，少有平原，这里的马都迈不开腿。
马蹄踩在落叶上，轻飘飘的。
秦涉川的胸膛挨着修宜君，他勒着缰绳，慢慢走马。
修宜君靠着他，安静地闻着他身上的清甜梨香。
林间鸟儿的清脆啼声此起彼伏，秦涉川把下巴靠在修宜君头上，懒懒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亲密更进一步，修宜君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她回答：“这林间跑不起来，还是北边的草野好。”
秦涉川抬起头，拥紧了怀中人，问她：“你想回北海吗？”
修宜君想不出明确的答案。
北海、松漓、渡南、越东，似乎都没有她的归根之处。
她抬起头，摇头说：“我不知道。”
行至一处陡坡，秦涉川松开她下马，牵起了缰绳。
修宜君的心不安地跳动。
秦涉川笑着对她说：“那你就跟着我，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那颗心又平稳地落了下去。
鬼使神差的，修宜君俯身捏了捏他的脸，回他：“好啊。”
秦涉川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鸟儿欢快地互相应和着，山间吹来清风，修宜君的神采明媚耀眼。
秦涉川摘起一朵野雏菊送给她，温柔地说：“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修宜君接过小花嗅了一下，回应道：“嗯，你说。”
“我们的行踪必然已经被黎瑞的人盯住了，这次回云溪不能去找王叔和宋姨。”
修宜君点头，“我明白。”
“还有……”
刚吐出两个字，秦涉川就故意不说了，就这么笑着看她。
修宜君先是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明白过来他是在故作逗弄。她垂眼腼腆一笑，弯下腰轻轻拍了他一巴掌，“你说呀。”
秦涉川趁机握住她的手，“等查清了母亲的事，你要随我去见秦帅，然后正式成亲了。”
马儿随着秦涉川一起停下了来，在原地甩着蹄子。
修宜君一只手撑着马背，另一只手被握住，就这么靠在马背晃悠。
她静静地看着他。
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一叶小帆在风暴中瑟缩飘荡。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额发。
“你说去就去啊，我不去。”
秦涉川拿过她手里的雏菊，别在了她的发间，然后以爱抚之名行了一番揩油之实。
修宜君回应了他，心中孤帆沉浮。
秦涉川把油揩得理直气壮，临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娘子，在外面呢，矜持一点。”
“你！”
头一次看到她嗔怒的样子，秦涉川忍不住笑出声来。修宜君的脸越发涨红。
秦涉川抬手握住她指着自己的食指，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绪也变得柔软。
“我本想修书给父亲，说明我们的事情。但我思虑之后，觉得驿递不安全，所以还没有与他联系。”
修宜君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她抬眼望向远处，眼神变得严肃，“但只怕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我们能否顺藤摸瓜查清楚，该如何拿到证据，真相大白之后怎么公诸于众，又能否脱身……一旦我们踏上了这条路，那么你和我、各处军营，甚至天下局势都会不得安宁。”
她慢慢收回目光，看向秦涉川，“你决定好了吗？”
秦涉川平静地反问：“你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来渡南的目的？”
他答地格外坚定：“你和母亲是我最在乎的人，军衔和贵胄身份都是身外之物。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保护好我在乎的人，无论怎样的后果我都可以承担。”
修宜君展开笑颜，“好，我和你一起。”
秦涉川扶着她坐到马背正中，牵着马绳稳稳朝前走。
两人离开树林，就见到一大片果园。
果园的半边果树已经被摘干净，还有半边挂着果。
黄澄澄的柑橘挂满了枝头，昭告着丰收的喜悦，一群包着头巾的农夫农妇们正在园子里忙碌。
修宜君指着那边问秦涉川：“我们来的时候没走这条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片果园，去看看？”
“好。”
树下摆着几排箩筐，个个都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一个精干的老头摘下头巾擦汗，对做活的人说：“要得，先把这送到云溪去。你们先歇一哈，剩下的慢慢个儿摘了，拿去给穆老板做酱。”
众人喜笑颜开地答：“好嘞。”手里的活却还没停下。
一个农妇领着几个小童从远处走了过来，她手里提着两个封着盖的木桶，小童的手里各抱着一摞瓷碗。妇人一边走一边招呼：“哥哥姐姐们，快来喝碗水嘛，早上熬好放在井里冰过的。”
妇人放下桶，盛了糖水，让小孩给做活的人挨个送去。
帮工们这才停下，接过糖水坐到树下纳凉畅谈。
“今天的是冰糖梨汁啊，我喜欢。”
“我也喜欢，比昨天的大西瓜还解渴嘞。”
“吴娘子，给你们家干活是最舒服的，明年还要叫我们哈。”
吴翠萍笑呵呵地应：“好好好，明年还来啊。”
有个农妇问她：“吴娘子，那么热的天，你咋个还穿着长袖褂子嘞？”
吴翠萍搓着袖子说：“井水冰得很，遭不住。”
众人乐作一团。
一个帮工伸手往远处一指：“诶，你们看，那里有两个人。”
吴实伸头望去，果然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女的坐在马上，男的牵着马绳，正朝这边来。
他放下碗去接，“太阳大嘞，娃儿们进来喝口水哇。”
修宜君见有人来迎，立即下马应答：“那就多谢农家了哇。”
秦涉川听着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眼睛都睁大了。
他们的打扮在本地不常见，吴实猜测他们是城里人，便询问他们：“你们咋个从山里头来嘞？”
修宜君笑着答：“我们去山里头探亲来。”
看着她从善如流地跟农夫有说有笑，秦涉川也跟着无声笑着。
这些农家也鲜少见到生人，而且这两人看起来打扮脱俗，不像乡野人。他们都觉得新鲜，争相同两人搭话。
吴翠萍给两人送来了糖水，带着孩子们也过来纳凉。
她把最小的孩子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问她：“听你的口音是云溪那边的人哇，但看起来不像是乡下的，咋个到这儿来了哇？”
修宜君咽下一块梨，答道：“是嘞，我是云溪的。”她看了一眼被农妇们簇拥着的秦涉川，见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我的夫家是外头来的，我俩到这儿来走亲戚的，结果他们早就搬走咯。”
一旁的农妇听到她说“夫家”，纷纷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看着秦涉川，掐灭了做媒的心愿。她们立即转头跟漂亮姑娘搭话：“你们好久没来过了哇？那片山头早就没得啥子人咯。”
“还是有些人的哇，我听到我屋头那个说，有人在林子头看到过好些个认不得的人。”
修宜君自然地接上：“但那里真的啥子都莫得，荒得很，我们都差点迷路了。”
一个农妇怕兮兮的说：“怕不是闹鬼看到的哇？”
他旁边的男人拍了她一巴掌：“瓜婆娘，不要乱讲。”
修宜君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众人聊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阵，又一群人来了果园，他们每人都各赶着一匹拴着板车的骡子。
一个农妇招呼：“吴老板儿，拉果果的板车来了，快运货哇。”
纳凉的男人们闻言，几下将糖水喝完，放下瓷碗就去帮着抬果筐。
秦涉川也赶去帮忙。
捆好货后，吴实想要答谢秦涉川。他笑着谢绝道：“农家别客气，就当是报答您请我喝糖水了，正好我们也要回云溪，不如您就带上就一道吧。”
吴实笑着应下：“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