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李元
李骋将他们带到了主屋,朝着堂前那位白发老者招呼道:“父亲,他们到了。”
那人正坐堂前,头发花白。虽年事已高,却威仪硬朗,不怒而威。
他的眼白偏多,嘴角向下,是天生的冷脸。右脸颊上的一道伤疤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可亲近。
他开口问秦涉川:“你就是长宜君吧?”
这声音透着岁月积下的底气。
秦涉川行礼作答:“正是在下,见过煞君。”
李涪玄说:“呵,还知道我当年的名号。”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修宜君,眼神复杂。
他收回目光,对秦涉川说:“长宜君路途劳顿,实在辛苦了。先让老四带你去休息,我想同这位姑娘单独聊聊。”
却不想修宜君不承他的意,直言道:“堂主,您有什么话,对我们两人说都行。他是我的夫家,不必避讳。”
真的是许久没有人同他这样讲话了,李涪玄有些惊讶,又有些怅然。复杂的情绪化在一块。
李涪玄没有反对,于是秦涉川留在了屋里。
李涪玄请了两人入座,修宜君开口直言:“堂主,我有一件事想向您确认。”
李涪玄说:“但说无妨。”
修宜君问他:“您是否与我的生母有血缘关系?”
李涪玄和秦涉川心中都一惊。
李涪玄惊的是这丫头的性子真是如同楚雁的复刻,而且这个问题直击在了他心底最隐晦柔软的地方。他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而秦涉川惊的是,他现在才发现,她的直爽聪慧是真的刻进了骨子里的。
李涪玄做好心里建设,承认道:“是,我与你祖母的确有过一段夫妻缘分……是我负了她。”
修宜君面色沉重,没有说话。
李涪玄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沈迎春的事情,是李元串通黎瑞做的。”
李元,原来是有玄武堂的内应,难怪之前黎瑞能把事情做得那么滴水不漏。
李涪玄说:“他是我收养的义子,其他三个继承人也是。”
修宜君面露惊疑之色,把眼光投向了李骋。
他安然自若地喝着茶,看来是清楚自己身世的。
李浮玄又说:“除了三丫头,楚雁。”
这句话是对修宜君说的。意思就是,楚雁是他唯一的骨肉,还在他心里地位不轻。
修宜君神色恍惚,原来母亲就是那个神秘的老三,那她……
李涪玄像是知道她心中所虑一样,补充道:“楚雁不是玄武堂的人,我只是给她留了一个虚名。”
也就是说楚雁从来没有参与过玄武堂做的任何事情。
李骋看这一段说得差不多了,修宜君也没有提问,便以目光示意李涪玄,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李骋说:“李元是我父亲在做堂主之前收养的。当年父亲被玄武堂追杀,他不想过挟持的日子,就逃出了寨子,苦寻多年无果。十年前,他找了回来,想要重回玄武堂。但是老五一直对他有所防备,叫我们留一手,所以我们基本上没让他接触过机密。”
说到这里,李骋波澜不惊的脸上显现出了愤恨,“他回来之后就时常行踪不明,还和黎瑞串通,教唆我们签招安书,印下了火漆。”
秦涉川心中却在疑惑:李元和黎瑞到底是什么时候搭上的,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黎瑞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
他问李涪玄:“您是如何肯定我母亲的事情是李元做的?”
李骋替他回答:“后来我们查到李元在楚家出事的那一天去过医馆。他前脚刚走,山上紧接着就出了事,然后就是沈夫人就被绑架。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那只能是他,才能用上玄武堂的名义。”
修宜君猛然想起,那时她正在医馆,只是烧得不省人事。
秦涉川问李骋:“堂主,您们确定十年前这个回来的李元,就是当初从玄武堂离开的李元吗?”
李骋答:“我们之前就是有这种怀疑,试探了许久。但他能说出以前在玄武堂的事情,我和大哥也就没再怀疑他了。只是老五一直拦着我们和他交底。”
李涪玄说:“他回来之后我让老大查验过,他清楚所有从前山寨生活的细枝末节,身上的旧伤也契合。所以我认为不会是李代桃僵。”
他的神情显出疲惫,有送客之意,“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查吧。
秦涉川还想问些什么,但李涪玄抗拒的表情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不再多语,带着修宜君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修宜君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头对李涪玄说:“母亲同我讲过龙血树,她说树里有一位神仙,给了她两次生命,一次是身体,一次是灵魂。”
李涪玄睁开眼睛,目光中流转着惊讶和追思。
“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我理解了,她是敬爱您的。”
说完之后,没等李涪玄作出反应,修宜君已经退了出去。
李涪玄脑中不断闪过从前在龙血树下同楚雁相处的场景,那时她看起来那么单纯懵懂,原来她其实都知道。
两人离开主屋后,没看到有人接待,秦涉川就带着修宜君在寨子闲逛。
他打趣道:“你们家的故事还挺多。”
修宜君轻描淡写地回答:“你想知道吗,那我慢慢讲给你听啊。”
李骋从后面跟了上来,先赔了个不是,然后说:“四年前,玄武堂的人都葬了在南山那场火海里,我父亲现在只想守着这个寨子,保护好一寨子的老弱病小。所以不想参与外界纷争。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同意带你们来。”
修宜君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他:”是李桓让引我们找来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李骋摊了摊手,“既然沈夫人的事情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就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让越东也视我们为眼中钉。”
修宜君哼了一声,“可是玄武堂在四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现在只有黎瑞知道你们没死干净。所以你是想拉拢越东,好对抗黎瑞吧。你想要挑起两方的战争。”
李骋还是一副和善的姿态,问她:“你觉得这个盛世局面会维持多久?”
是的,一切都不似表面那么简单。二王治国的盛世局面下,全是汹涌的暗流。
修宜君打破沉默:“还请您给我们一张李元的肖像。”
李骋的神色很是为难,“现在这里的人,只有我见过他,但我……”
这句话没说完,他叹了一句,“算了。”
然后走开了。
秦涉川与修宜君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过了好一会儿,李骋带着一张纸又来找他们,犹犹豫豫地摊开给他们展示。
两人盯着纸研究了半天,只看出来是一圈黑线围着两个圈圈,还有两团不明所以的黑墨。唯一算得上特征的只有右边圆圈下面的一个黑点。
相对无言。
修宜君默默收起了“画像”。
秦涉川拍了拍李骋的肩膀,说:“难为你了。”
李骋一脸和善。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宣告着夜晚的来临。
这座山寨背靠着峭壁,有几条索梯从山上搭下来,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
李骋站在山崖上沉思,他摩挲着抓在手臂上的鸟爪,脸色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他放飞了那只鸟。
身后忽然传来了动静,他立马警觉回头。
空无一人。
他取下了挂在枝桠上的布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楚家医馆,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