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庆
真的就这样。
秦涉川自从那晚表白之后,除了更黏修宜君一些,其他都一如既往。
该捧场捧场,该宵夜宵夜。
他每天都在院子里给她备下吃食,等她散步过来。也会时常带点新鲜玩意儿到小苑,来讨她和宋月华的欢心。
但是,每天只要过了戌时,他就绝不打扰了。也真的履行了“来日方长”的诺言,一次也没有追问修宜君答案。
修宜君觉得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真是抓心。
而宋月华也不太顺心。
她身上秦歌楼掌柜的担子还没卸下,眼看着就要迎来周年大庆了,却又恰逢月子。
东家在大庆这件事上从不吝啬财力,点明了要把集会做到云溪繁华之最。
而每一年的大庆都是一年红火过一年,她不想今年的水平后退,所以整日愁眉苦脸的。
秦涉川知晓了她的心事,主动请缨,揽下了筹备的任务。
秦歌楼像往年一样,还是提前五天就开始休业筹备,工匠们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楼外的每一方檐角都挂上了绸花,楼里的每一张屏风都铺上了锦缎。
这是宋月华特意嘱托了,必须要做到的。
除此之外,秦涉川还租了许多兰舟,定了一圃园的花。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五,秦歌楼的周年大庆,修宜君得去献艺。
宋月华没法到场,只好由修宜君和符离下场迎宾。
除了平时跑堂的伙计之外,她们身边还带着四个女侍,每一个手里都提着满满的一篮子花。
隅中一到,秦歌楼准时开门迎宾。
轻舟围绕着秦歌楼,在环塘之上弹曲吹笙。
宾客们还没进环塘,就听见了乐音。
越东商会的张汉一见到两位头牌,就先抛了一个挑逗的眼神过来,“怎么,我们都还没入场呢,这就奏上了?”
符离笑了笑,说:“这不过是个充耳朵的背景,开胃菜都算不上的。”
修宜君招呼他们:“请客人们选上一枝花,带进场吧。”
蓝田府衙典史钱翁挑了一枝金盏花,“哟,今年挺稀奇,有什么新节目了吗?”
修宜君回答他:“您取了就知道了。可得拿好了,一人只有一枝。”
霖州富商郑双双凑到修宜君耳边,问她:“筹办这次大庆又得花一大笔钱吧?”
修宜君借着招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回她:“我就是个弹曲迎宾的,哪儿能清楚这些呢?”
北海边境商会的吴义对着符离眨了眨眼睛,问她:“今年有没有招揽什么新的人才?”
渡南酒坊的张喆跟在他后面问:“听说有位东洋乐师最近来了云溪,你们请了没有?”
符离一听他说这个,脸色顿时不好了,冷着脸回:“没有,神社君的曲子在我们这里并不受欢迎。”
修宜君拍了拍她的背,打着圆场:“没有请其他的乐师,但是我们有新的曲子和舞蹈,希望您能喜欢。”
两人强打着精神,招呼一个时辰之后,总算能得一会儿喘息了。
一般宾客们受到邀约,都欣然前来,几乎没有缺席的,今年也是如此。
宾客们进楼入座之后,桌上已经摆好了果点,还有一个盛了清水的瓷瓶。女侍和伙计们将他们选的花插入了瓶中。
等到第一个节目开场,他们才知道入场前选花的用意。
第一个节目是飞花令,秦歌楼请来了四位颇有雅望的文人雅士助场。
不同的花对应的就是不同的人和阵营。
红色杜鹃是王杰士,粉色百合是柳公子,黄色金盏是李居士,紫色石竹是杜堂主。
他们以飞花令定胜负。
赢了的一方每桌可以获赠一份秦歌楼的果子。
输了的一方就要选出一位宾客,为秦歌楼大庆留下一首诗词。
雅士们几番有来有往,宾客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戏曲、杂耍过后,压轴是一支惊鸿舞曲。
修宜君献曲,符离献舞。双华并蒂,花开富贵。
两位头牌格外引人注目。
符离梳了峨山髻,留了两股长发垂下。发髻上插一朵红艳牡丹,髻前饰玉步摇,颅周垂下几条珍珠长串。头上的髻发和短鬓分披在额前和耳边,弯作曲水状。鹅蛋脸上浮着红晕,远山眉斜峙在粉额之前,眉间用金色重瓣荷花点饰。
粉色的纱裙上,鲜红牡丹花团团相簇。指上勾着的水袖随着琴音的高低而起落。她像蝴蝶一样在戏台上起舞。
(注:此处和下文化用了簪花仕女图。)
可谓: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注:引用李白《白苎辞 》)
修宜君也梳了高山髻,簪了一朵粉白芍药。两边的步摇缀着蓝白琉璃簇花,尾端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晶石。额发全部拢起,光洁的额头上点着一朵金色梨花。柳叶眉浓淡适宜,桃花眼尾勾出花枝一般的娇媚,淡粉嫩桃仿佛开在初春。
湖蓝长衫曳地,淡紫纱帔上横斜着青花枝纹。白嫩细长的手指如同葱根一样在琴弦上起落勾挑,同起舞的蝴蝶应和着。
可谓: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注:引自杜甫《丽人行》)
自从秦歌楼易主以来,每年大庆的时候,只有收到拜帖的人才能获得一个雅间的席位,而每一个席位都需要拿出一百贯铜钱作贺礼。即使是这样,秦歌楼也是座无虚席。
宾客们纷纷赞叹不虚此行。
正所谓:玉肌琼艳新妆饰,好壮观歌席。潘妃宝钏,阿娇金屋,应也消得。
属和新词多俊格。敢共我勍敌。恨少年、枉费疏狂,不早与伊相识。
(注:引用柳永《惜春郎》)
秦涉川沾了一点修宜君的光,获得了主事间一日游的机会。
这里虽然对着大堂偏了一点,但好在宽敞,可以不受打扰地欣赏楼下的风光。
自从修宜君上台,秦涉川的眼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片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着装如此隆重。她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从高岭之花变成了盛春独秀。
周围的繁华就如同大雨冲刷而过,唯一不变的只有雨中那朵娇俏的梨花。
眉间那朵小花似乎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一处,但他知道,那是她的钟爱。
是开在他们两个人心里的沈园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