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进退
时间的脚步也没停多久,门外过往的声音很快就打破了这一层空间的屏障。
秦涉川先开口:“姑娘,实在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我只是有极要紧的事要找余桓琴师,一时心急,误闯了闺阁。还望姑娘恕罪。”
这个声音很好听,像檀木香一样,温醇。
而秦榆的声音却是像松山上的雪,凌冽。
它们仿佛极不相同,又仿佛隐约融合。
修宜君也无法立即下结论。
她想起余桓说他们两家有宿仇,便替他打掩护:“我们这里没有姓余的琴师,兴许阁下是认错人了。”
可话一出口,修宜君立即就后悔了。这个谎扯得太低级了,他就是被余桓勾上来的,怎么可能会是认错人。
秦涉川果然不信她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倾身过来,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认认你吧。”
他话快手更快,修宜君还没来得及躲,秦涉川就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
看着这双眼睛,秦涉川的记忆被瞬间被勾起——她是前天晚上撞上他的那个人。
再看着这张脸,记忆又被连根拔起——她是陪伴了他四年,又失踪了四年的沈南归。
修宜君趁他发愣,立即起身往门外跑。
秦涉川喊她:“南归!”
听到这个称呼,修宜君已经确定他就是秦榆了。
还没等她逃到门口,手臂就被捉住了。由于体力值和武力值的悬殊太大,她没能第一时间摆脱掉,落入了敌军的手掌之中。她奋力挣扎,秦涉川只好抓住她两只手,把她围堵在墙边。
修宜君挣扎不停,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
就在扑腾之中,手臂从他脸上猛地擦过,蹭掉了面具。
时隔四年,修宜君再次看到了这张熟悉的脸。
锋芒隐藏在了皮囊之下,已经不需要再用胡茬来堆积成熟。
她的思绪停了,动作也停了。
秦涉川想开口同她说话,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正巧从门口路过。
他看到了墙边的一幕,登时瞪大了眼睛,指着秦涉川问:“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两人一齐转过头看他。
他忿忿不平,又短又胖的手指对准了秦涉川,“我追求了宜君娘子这么久,连她的手都还没摸过,你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修宜君看到这个刘富商,想起了他的油腻事,隔夜饭都在胃里隐隐作动。
她当机立断,主动贴上了涉川,捏着嗓子对门外的胖子说:“他是我刚刚相上的,你少管闲事。”
那胖子先是震惊,然后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好啊,老子在你身上砸了这么多钱,你竟然看上了一个小白脸!”
秦涉川看了一眼修宜君,又看了一眼那个油头胖子,决定先矫正这胖子的错误认知。于是他放下了她的手,捏着拳头走近那个胖子,“你说谁是小白脸?”
刘富商看了一眼他强壮的体魄,和咔咔作响的拳头。吞了一口唾沫,转身就往楼下跑,走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秦涉川不屑地哼了一声,调头去逮修宜君。
可房间里早已没有了人影,连琴都搬走了。
他坐在修宜君刚刚坐的地方,掏出了前天晚上捡到的梨花簪子,捏紧了拳头。
“好啊,沈南归,翅膀硬了,敢躲着我了。”
修宜君一跑出秦歌楼,就赶紧去找余桓算账。先去了他的宅子,结果里面无一人,莺歌也不在鸟笼里。又跑去乐坊,才知道他已经不在那里供职了。
修宜君顿时后悔了。
可恶,竟然被摆了一道,还惹上了麻烦。
她离开乐坊,抱着琴闷闷不乐地沿着外街走,想绕道回小苑。
过了一刻钟,她再次后悔了。早知道把云歌放在秦歌楼里了,现在她背着一把二十斤重的琴,身无分文,不辨方向,欲哭无泪。
她拉紧面纱遮住自己的脸,希望不要有人认出她是高冷清雅的清韵娘子。
正祈祷着,前面桥上忽然有人喊她:“清韵娘子,云歌很重吧,要不要我帮你扛回小苑啊?”
修宜君停下了脚步,想直接跳河。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啊,还把我的家底都查的一清二楚。”
秦涉川笑了一声,“你忘了?我家可是世代经商的,怎么能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修宜君不想跟他纠缠,“哦,可是我不认识秦涉川这号人。你认错了,没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身开走,背上却忽然一轻。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说:“喂,云歌很重的,你小心……”
转过头看到垂在他腰间的那个琉璃结,她忽然说不出话了。
秦涉川看她不说话,自己接着说:“我可是在军营里呆了五年,扛这个,小问题。”
修宜君收回目光,问他:“你在这里堵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秦涉川却面色一沉,把云歌抱在怀里,对她说:“我们四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修宜君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想你,想你杀了我吗?”
秦涉川也很无奈,“我几时想杀了你?”
话一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问她:“你们当初在琅琊山究竟遭遇了什么?”
修宜君看着街上不断有人看过来,她不想多生是非,于是从他手里拿回了云歌。拉开距离,对秦涉川说:“秦公子,我如今还待字闺中呢,您这样对我的影响很不好。既然您很有脑子,那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修宜君,而不叫沈南归。”
她又后退了几步,朝他说:“如果您想知道琅琊山的事,就自己去查。奴家还有事,恕不作陪了。”
说完这些话,修宜君转身离开了。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涉川也不好再追。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如今她换了名字,改了身份,变了性情。
混得倒是不差,就是不会好好跟自己说话了。
等修宜君都走远不见了,秦涉川才忽然想起衣袋里的梨花簪子。
也罢,反正已经逮到过一次兔子了,任她再狡猾,也总得找个洞藏身。
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沈南归,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