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死心
回到小苑的时候，宋月华的脸上带着解脱的神色，又掺了些许失落。
晚饭的时候，宋月华突然说：“南归，秦歌楼我卖掉了。”
沈南归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筷子，平静说：“我会尽快回北海去的。”
宋月华很心疼她，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涂也放下了筷子，说：“你放心留下，不必生分。我的铁铺开张了，能养活你们。”
宋月华展开了笑颜，说：“对，不必生分，你就留在这里。你喊他王叔，那叫我宋姨就成。”
“哦，对了！”
宋月华忽然想起一事，“秦歌楼虽然换东家了，但我还可以去里面做管事。”
王涂却不同意：“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呆着，闲不住就去替我管铁铺。”
沈南归接过话头，问：“东家是谁？”
宋月华说：“我不知道，但看样子应该是个权贵，和我交头整的神神秘秘的。他出手很大方，也不看商契，直接就签了。”
沈南归埋着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说：“宋姨，我想去。”
宋月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南归重复一遍：“我说我想去里面当差。”
像是怕宋月华不同意，她又补了一句：“您就让我找点事做吧。”
沈南归的神情很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宋月华抹了一把汗，说：“那我替你问问东家。”
沈南归夹起一块青菜放到宋月华碗里，对她笑了笑，“谢谢宋姨。”
五天后，宋月华把沈南归带到了秦歌楼，对沈南归说：“我跟东家说了，他说想亲自见一见你。”
沈南归没有立即进去，她拿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将上面的内容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
她将纸条折好，放进了胸口的衣袋中。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宋月留在门外，沈南归独自进了楼。
空寂的大堂里，只有一个人站在戏台中央。
沈南归盯着他转过了身。
是黎瑞。
他笑得十分和善，“修丫头，好久不见。”
沈南归冷漠地看着他，“果然是你。”
黎瑞有些意外，但也明白过来，“这么说，你是故意和宋月华说那些，好让我来找你的？”
沈南归的语气十分冷静，“如果你想利用我，你当然会来找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悦，黎瑞的脸上浮起了笑意，“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能利用你做什么？”
“扳倒秦瑄。”
“猜得对！”
惊喜，太惊喜了，不枉一番苦心经营。
沈南归却调转话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你需要我告诉你真相。”
黎瑞跨下戏台，朝沈南归走近，边走边说：“为什么你和沈迎春在渡南一直好好的，你的祖母也自得其乐，而你们一碰面就出了事？”
他递给沈南归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你想想，你们碰面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发现母亲的死有蹊跷。
他在沈南归面前停下，伸手拿过了她旁边桌上的一幅画，在她面前展开。
看着那幅画，沈南归愣住了。那是在琅琊山遗失的那幅画，是母亲留下的。
黎瑞指着画中的丁香说：“这株丁香，代表你的母亲。”他又指向合欢：“这株合欢树，是你的父亲。”黎瑞定定看着沈南归，“它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沈南归把目光转向了他的脸。
黎瑞的神情似愤怒，又似悲哀，“其实你的父亲根本就不爱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利用她。”
沈南归心中五味杂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说你父亲对你们很好？”黎瑞摇摇头，“不错，锦衣玉食是有的，可你父亲又陪过你母亲几时？他爱你，那也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可他却是连你也能利用的。”
说到此处，黎瑞哽咽起来，“我也爱你的母亲，所以我不能容忍她在你父亲手中香消玉殒。”
这是什么戏路？话本都没有这么离谱的。
他的语气中包含了愤恨，“你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旧疾，是你父亲想要她死。”
黎瑞的话里一半是已知的事实，另一半却是能将她人生轨迹整个改变的重锤，沈南归的眼底涌现出抑不住的震惊。
“你跟着你母亲长大，应该知道，有些药确实是滋补的，但若是变换其中一味，就可能整个逆转。”
就是琳琅说的换药。
难道那个“他”，竟然是父亲？
沈南归想得到的不是这个答案，“你凭什么说是我父亲做的？”
黎瑞掏出一张纸，交到她手里，“琳琅，她受你父亲指使。这是那封信的后一页。
「我对这个世界很绝望，连修靖轩这样人人称赞的好丈夫，都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我只恨我沦为了一把刀，既背叛了真正的善人，又变成了伪善的恶人，就像他一样。」
字迹一模一样。
她宁愿没有这个证据，“我不信，你可以作假来骗我！”
“那你想想楚雁为何而死？她手里有什么东西？”
病原。
黎瑞穷追不舍：“渡南军瘟疫带来了什么后果？”
沈南归脑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答案，她却使劲摇起了头，不敢去相信。
可脑子却不停在运作，黎瑞也逼着她不得不朝那个方向去想：“渡南军才刚踏入越东，就在湖安遭遇了瘟疫。秦瑄的命令如此果断，直接封了湖安。渡南军不得不南退，叶荀丧命。于是渡南军的铁蹄没能踏得过去，秦瑄继续割据越东，牵制霖州，要挟皇室。若是我没有接管渡南，他能做到一家独大。”
沈南归想给所有的问题都找到解释，只要有一个错误，那她可就以推翻所有，“可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死了。”
“她就是因为不想交出来，才被逼死。”
“那父亲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楚雁不怕死，可怕你死。”
黎瑞穷追不舍：“你的信明明寄出去了，为什么会落到那群官兵手里？秦瑄为什么不去营救沈迎春？修靖轩为什么一直不带你回渡南？为什么你恰好被秦家捡了回去？鄞江一战他为什么站在秦瑄一边？为什么我整垮了修靖轩，秦瑄没跟他站过一边？”
黎瑞明明没有说出答案，她的脑子却清醒地告诉了她：因为信送到了。因为他就是不救。因为他不想见祖母。因为他就是在秦瑄那一边的。因为秦瑄的眼里只有利益！
“别说了！”
沈南归捂着耳朵吼了一句。
黎瑞的话戳在她的心头：“你其实心里都有答案，对吗南归？”
先入为主之后，所有的解释都是为观点服务。
黎瑞眼神坚定，“是我做的，我担着，不是我做的，我不认。秦瑄不是好人，你是楚雁的孩子，我得护着你。”
沈南归眼神空洞，“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拿出一颗药丸，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药，能缓解你的体虚之症。”
沈南归想要拒绝。
黎瑞却说：“吃了它，然后留在秦歌楼，剩下的我会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