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琉璃
苏河一游之后,沈南归和余桓亲近不少,人也开朗了许多。
宋月华对自己请琴师这个决定颇为满意。
但沈南归近日却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她的琉璃结不见了,仔细回忆,就是在余桓带她“出游”的那天之后。
沈南归和余桓说了这件事,并拜托他跟自己串个供,好离开小苑去把东西找回来。
但余桓死活不同意,还坚决不让她去,甚至用打断她的腿来吓唬她。
但失去了琉璃结的沈南归就像失去了土壤的蚯蚓,不管干什么都心焦火燥的。
她摸准了余桓这几天很忙,根本来不及跟宋月华碰头。于是她索性直接骗过宋月华,瞒着余桓,偷偷去了。
她参照之前余桓准备的东西,置办好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以防万一,还把自己从医馆带出来的药瓶全部带上了,然后就骑着骡子上了路。
她既要躲着官兵,又要避开宋月华,还不能撞见余桓,难为得她只得穿了一套男孩衣服。
还好一路畅通无阻。
在城外茶棚歇脚的时候,她听到身边食客议论:
“这几天城外的营地怎么灯火通明的?”
“宣王的兵在那儿驻扎。”
“越东的兵怎么管到渡南来了?”
“你不知道啊?靖国夫人被玄武堂绑架了,他们是来赎人的。”
“带着兵来赎人?怕不是来剿匪的吧!”
沈娘被绑架了?
她没回到越东!
沈南归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更加着急了。她付了茶钱接着赶路,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琉璃结,然后去搞清楚沈娘的事。
距离逃难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近日雨水也多,几天前她和余桓来的时候,草就深了不少。她怕杂草疯长,掩盖了琉璃结,便马不停蹄地朝上游走。
幸好苏河上游人迹罕至,顺着倒伏的痕迹还能看到他们进山的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还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只好在岸边凑合一晚。
她加快脚步,寻找之前歇息过的露营平地。
忽然,河边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像是一个麻布口袋,又像是人的衣物。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团东西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
是个人!
他面朝下趴在河滩上,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的衣服随着河水荡动。
一把刀深深地插在他身边的泥沙之中,刀把和配饰上沾满了泥和血。
沈南归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能见死不救。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拖上了岸,放到了一处平地上,然后又赶紧去捞那把刀。
她握住刀柄放进河里冲洗,随着河水的冲刷,这把刀逐渐露出了原貌。
沈南归看着手里的刀,忽然愣住了,惊异万分。
琉璃结赫然入目,新雪二字灼灼烧眼。
沈南归跑回去翻过他的身体,是秦榆!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沈南归探了他的脉搏——还活着。仔细查看他的伤处,发现衣服右肩上有一处破损,正在不断往外渗血,将白衣都染红了。沈南归赶紧扒开衣服,看到了一处狰狞的伤口。
是箭伤,但还好刺入不深。箭已经在漂流的时候被冲走。不过伤口血肉翻卷,又被河水泡了许久,不处理肯定难以愈合。
沈南归将伤口清理干净,掏出包袱里的止血粉敷上,割下一截中衣给他包扎好。
沈南归找好露营地,拿出在城里买的油布,学着之前余桓的模样,搭了一个帐篷。
秦榆还在昏迷,身体冰冷。沈南归清理掉他口鼻里的脏污,去附近寻找驱寒的柴火。
她在附近林中拾柴火,忽然一样东西硌到了她的脚。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脚下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她的琉璃结!
沈南归有点喜极而泣的冲动。
但眼下的形势却又让她欲哭无泪。
近日雨水太多,柴火都是潮湿的,能烧的并不多。
她不敢走远,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便将附近的枯枝捡了个干净。
她将干燥的柴火点燃,把潮湿的放在一旁烤着,把秦榆的外衣脱下来搭在外面烘干,又在帐篷周围撒了一圈驱虫粉。
做完这些,她进到帐篷里,隔着包袱躺在秦榆身边。
入夜之后气温急降,秦榆冷得厉害,不停地发抖、呓语。
沈南归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体温还是很低。
沈南归看了一眼帐篷外快燃尽的柴火,又回过头看眉头紧锁、身体冰冷的秦榆。
她拿开包袱,脱下了外衣,伏在秦榆身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秦榆察觉到温暖,贴紧了暖源。
沈南归睁着眼不敢入睡,直到感受到秦榆的身体渐渐回暖,才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第二天清早,沈南归被小腹传来的疼痛催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趴在秦榆的身上,秦榆的左手箍着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沈南归瞬间满脸通红,她赶紧撑坐起来平复心绪。可一看到秦榆的脸,她的心又开始狂跳。
她见证了这张脸从青涩变得坚毅,一颦一簇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虽然没有令人朝思暮想,却扣人心弦。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停在了他的眉间。
看到自己的动作,沈南归像是被电到了一般。
她赶紧收回手,跑到了帐篷外面。
她捏着手指急促地喘着气,终于察觉到了那份不该滋生的情愫。
沈娘视她如亲生,她却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如今沈娘境遇危险,她却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
沈南归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平复心绪之后,她把秦榆的外衣收了进去。
她拨开衣领查看伤势,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粘合了一些。
秦榆的睫毛微微颤动,有转醒的迹象,她赶紧换了一条干净的布给他重新包扎,把外衣披在他身上,又拿出包袱里的外伤药放在秦榆身边。
做完这些,沈南归走出了帐篷,在周围又洒了一圈驱虫粉。
她很想朝帐篷里看一眼。可她害怕见到那张脸,也无法想象等他清醒之后该如何面对。
于是她只能收拾包袱躲进了树林,静静观察着帐篷的动静。小腹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忍得大汗淋漓。
太阳从云间走出,黄色的暖光熏着山间,草木的清香缕缕散出。
秦榆睁开了双眼。
他伸出手摸腰侧,心中一沉。新雪刀不在,连刀鞘也没了。
他一下坐起,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皱紧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头去看伤势。
竟然包扎了。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脚边的刀,赶紧捞起来查看。
刀锋无损,刀鞘刮花了些,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琉璃结还在。
他吐出一口气,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沈南归躲在树上,看到秦榆提着刀从帐篷里出来,盯着那个白圈和那堆燃尽的柴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头,疑惑又严肃地望着四周。
沈南归赶紧藏好脑袋,避开他的目光。
秦榆把油布收了扔进河里,然后捡起外衣穿上。
几个药瓶被碰倒,相撞发出“叮——”的声响。秦榆将它们捡起来,挨着嗅了一遍,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他把那些药瓶收作一堆,全部装进怀里,然后动身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