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山雨
沈迎春忽然问沈南归:“南归,你说你以前经常吃药膳,那药膳都是谁给你做的?”
沈南归回答:“是琳琅姑姑,沈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迎春犹豫着没说话。
楚涵想直言不讳:“她想害你,你的身子就是被这些药给搞垮掉的。”
“什么”
沈南归还没来得及震惊,忽然看到门外火光大作。
厅内的弟子和侍女们纷纷跑出门去找水。
沈迎春赶紧跟着楚涵香到水井处,指挥她们打水运水。
弟子们抽了井水,前仆后继地提去灭火。
但第一桶水刚泼上去,就发现不对劲。
宅院内的声音此起彼伏:
“家主,这是油!”
“门被反锁了!”
“救命!”
……
楚涵香先是震惊,然后看着红烈的火舌恣意地舔着窗框、院墙,往房檐顶端蔓延。
她深深地闭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迅速跑到后院掀开了地窖的门。
一股风迅速顺着入口灌了进去。
她跑到庭院里,喊住慌忙寻找出路的人:“所有人,跟我来,后面有条路可以出去!”
王涂停下扑火的动作,背起沈南归就跟着往后院走。
地窖洞门大开,旁边的细草微微摆动,王涂立即领会。他把沈南归交给沈迎春,去燃烧着的房柱上点了个火把,和楚涵香一起先下了地窖。
这里面的空间很大,往里走了一段,火把上的火焰慢慢弱了下去。
接着走了一大段距离,火焰又开始腾起,向着来时的方向摆动。
他们停在了一个拱门洞口,前边漆黑一片。
楚涵香说:“这是楚雁她爹三十年前打下的地道。虽然常年无人通行,但现在还有风,应该是通的。”
王涂把火把交给楚涵香,自己摸着内壁往前走。约莫过了半刻钟,他看到了一处通向外界的洞口。
王涂赶紧往回跑,边跑边喊:“是通的!夫人,快让他们都下来。”
楚涵香立即跑到医馆那边的洞口,招呼她们往地窖里下。
她在地窖口看着她们挨个进入,自己留在最后面关上了石板。
地窖边缘的青草停止了摆动。
过了一会儿石板又被顶开,楚涵香从地窖口爬了上来。
她回到房间里拿了一样东西,再次进了地窖。
当青草再次立好之后,一些脚步忽然踏了过来,将它们全部踩倒。
地窖口的泥土被踢起,露出了开口边缘的光滑石面。
脚步走过,小草紧紧贴着地面,地窖安然无恙。
王涂在通道外接应他们,沈迎春、沈南归、符离,以及二十多个弟子、侍女纷纷逃出了火场。
可人流断了很久,却不见楚涵香出来。
沈南归体力不支,跪在洞口,焦急地往里呼唤。
过了好一阵,楚涵香才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一幅画卷。
是楚雁留下的那幅画。
楚涵香梳理服帖的头发已经散乱,脸上也沾满了黑灰。
沈迎春扶起她,对她说:“夫人,有人想害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立即下山。”
楚涵香回头望了一眼后方火光冲天的景象,转过头对沈迎春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
沈迎春又着急又不解,“为什么!”
沈南归也走上前,拉住楚涵香说:“祖母,不管怎么样您都应该先保住自己的命啊!”
楚涵香却是淡然一笑,说:“我有过约定,不能食言。”
沈迎春和王涂已经带着一众人往山下赶了,沈南归拉住她的手腕,想拖她一起走。
忽然眼前一片模糊。
一支羽箭刺穿了楚涵香的身体,溅了沈南归一脸血。
楚涵香慢慢滑倒了下去,沈南归使劲拽着她的衣服,怔怔地看着她的脸。
楚涵香先是皱紧眉头,咬紧牙齿,然后血色迅速从嘴唇上褪了下去。
沈南归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脑胀。
还没来得及等众人作出反应,后面的箭像雨点一样扑了过来,插在了树干里、草丛里、泥土里和身体里。
王涂眼疾手快,一把将沈迎春和符离拖到自己身后,掏出短刀抵挡。
沈南归死死拽着楚涵香,在原地没动。
在那群追杀他们的人中,她看到了一张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又惊又怒,想要把那人狠狠撕碎,身体却动弹不得。
沈迎春想冲过去拉她过来,王涂挡住了她,把她往后面一推,低声说:“往山下跑,遇到情况不对就往林子里躲,我去救她!”
沈迎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她一把扯下随身的物袋交到了他手里,转头拽着符离就跑。
那袋子里的东西有些分量,王涂没细看,一把揣进了怀里。
他左右闪躲,穿过满地呻吟的伤者,使劲拖过沈南归,拽着她往山下跑。
后面的利箭太密,饶是王涂再武艺高强,也无法全身而退,只好立即带着沈南归扑进了林子里。
后面的追兵上前来,挨个探了地上人的鼻息,确认楚涵香和她的一众弟子、侍从已全部气绝。
为首那人抽出了楚涵香手里死死拽着的那幅画,打开看了一眼,没看明白。
他收起画卷,朝下山那条路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人说:“一个也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雨点渐渐敲了下来,冲刷着山路上的血迹。
树叶沙沙作响,在雨中飘摇。
沈迎春冒着雨,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符离渐渐脱力,狠狠摔在了石子路上。
沈迎春回身去拉她,后面急促的脚步声传入了耳内。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山路,望不见尽头。又环顾了一圈四周,做出了应对。
她脱下一只鞋子使劲往前扔去,落在了远处路边的草丛里。然后又脱下另外一只鞋子,用衣服包裹住,抱着符离跨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脚步声越来越大,沈迎春和符离拼命地往树林深处跑。
她们忽然被一个泥坑绊住了脚,双双栽进了泥坑里。
沈迎春抹了一把盖住眼睛的泥水,拖着符离爬出泥坑。
她并没有急着跑开,而是仔细地查看四周。
发现墨玉银簪掉在了泥坑边缘,她赶紧捡起来抓在手里,然后才继续往前跑。
越到树林深处,越是树枝横贯寸步难行。沈迎春带着符离钻到一片藤蔓的背后,紧紧搂着她,一动也不动。
周围只有雨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沈迎春冷得直发抖,她全神贯注地听着树林里的动静。
没有异响。
精神的疲惫和身体的失温让她的眼皮不断打架,她狠狠掐着自己,不让自己睡过去。
银簪被紧紧攥在手心,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过了许久,雨停了,她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便松开了符离。将她留在原地,自己起身缓了一阵,慢慢走了出去。
四下寂静无声,寒气逼人,沈迎春全身都湿透了,嘴唇冻得发紫。她不断搓着手和身体来取暖,慢慢朝树林外走去。
冬雨最是沁骨,不过也幸好是冬天,否则瘴气和毒虫也能要了人的命。
沿着原路走到树林边缘,沈迎春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听着林子外面的动静。
在树后躲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一队人马的声音传来。
沈迎春贴耳过去,听到一个略微清晰的人声:有可能在树林里,一定要找到她。
她的心悬了起来。
但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那声音有些熟悉。
她不清楚那人的立场,于是继续听了一阵。
那人又说了一句:“希望不要有意外才好。”
沈迎春放下心来,把手里的簪子收到了袖袋里。
她擦了擦脸上的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