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楚医
——开卷——
《归尘》
风雨轩落响,归途雁难飞。
寂寞春庭晚,难解瑄玉碎。
南北玄世浮,隔岸香烬寒。
青原衰草木,北海沉丹心。
他乡埋忠骨,此身不由己。
月华流照君,暮光照滩涂。
彼岸望三生,过往烟雨中。
——正文——
宣和三年十一月,趁着雪还没下过来,沈迎春带着沈南归以及王涂、符离一行人,离开松漓,穿过越东,去了渡南越冬。
此行也为拜访沈南归的祖母。
沈南归还带上了楚雁的那幅画,想从祖母那里查寻一些线索。
秦瑄现在是治世二王之一,不便同去,便暗中将她们送到了城关,然后回了主营。
沈迎春在珏江边租下了一间小院,依山傍水。每天逛逛集市、赏赏山水美景,过了好一段闲适自在的时光。
沈迎春在穿着与服饰上是十分讲究的,每日都要寻找合适的发型、配饰和衣裳来搭配她的点翠金簪和墨玉银簪,可总也找不到配得上它们的衣服。自从听闻了渡南有号称“软黄金”的蜀锦,沈迎春早就垂涎不已了。
而且据说这种布沾水不湿,遇火可耐,泼酸不腐,还不褪色。所以她一到渡南,就发动关系网,花重金买来几匹布,给四人各定了一套衣裳。剩下的布料就额外给自己做了一件曳地的宽大外裘。
沈迎春每日都要往裁缝铺子里跑一趟,天天都盼着见到成品的那天。
这段时间,沈迎春也托人打听着南归祖母的消息。沈南归只记得祖母的家在琅琊的一处深山中,颇有隐居避世之意。再加上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之前去的时候也还根本就不记事。所以沈迎春也是在半个月之后才打听到了楚夫人的居所。
沈迎春终于赶在年前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成衣,与她心爱的首饰很是相配,算是美美满满的过了个年。
她对那衣服那叫一个爱不释手,一有机会便要穿,还要他们三人也穿。
看她这么开心,其他人也是乐得配合。
四人在小院过完年,等天气回暖了一些,整顿好后便启程去了琅琊。
渡南中心城区的这些路还比较平坦,马车只行了一日便到了西郊。但越往琅琊群山靠拢,山路就越发崎岖。谨行慢行了两日,才走到琅琊山下。
沈迎春按照路人的指示,往其中一座山去。这座山的脚下树木丛生,只有一条石子小路通往山上,但这条路却被一道木栅栏横贯,给挡住了。
山脚下有一个突兀的信箱,周围摆满了“贡品”。信箱上面刻着一个“医”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打满了补丁,但依然挺立着。
沈迎春拿出一封事先写好的信,放进了信箱里,跟他们说:“这几天我打听了,大致与南归说的一样。楚家是医药世家,悬壶济世,不显山不露水,隐居琅琊山中。一直只有一位楚夫人当家,也就是南归的祖母。楚家从不接客,若是需要医治,就来这座脚下投一封信,说明病情和住处,就会有人前去救治。下山救人的人就被当地人称作‘山行者’。”
符离问:“要是急病,也得这样吗?”
沈南归指了指信箱,说:“我母亲原来就是山行者之一。这些信每天都有人定时下山来收,然后依据病情的轻重缓急归类。山行者会挨个认领,最快的,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出诊。”
王涂上前查看了信箱,看到里面有几封信,还有一堆金银。他有些惊讶,问:“诊金也放在这里,不会被人惦记吗?”
沈迎春笑着说:“谁敢惦记?只要南归的祖母一张帖,所有受过楚家救治过的人都会去搜寻这盗贼。”
除了沈南归,其他两人都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沈迎春就给他们普及:“别不信,这是真事。有一年,一个路过这里的樵夫顺手掏走了里面的几锭金子。楚夫人只发了一张追金帖,附近的官兵就来帮她找,民间也自发寻人。结果那个樵夫还没来得及把金子花出去就被逮着了,还给捆了在这里。知道楚夫人说算了,才放了人。”
王涂表示闻所未闻,符离表示不可思议。
沈迎春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说:“而且进山的路就这一条,想抓住偷诊金的还不容易?”
正聊着,山路上的栅栏被打开,两个黄髫小童走到了信箱前。她们打开木箱,将所有的信都装在一个锦袋里,然后把诊金和一部分“贡品”都装在了一个灰麻袋中。
沈迎春听他们说信都是晨时取的,本想先回山下,等楚家派人来找他们。没想到现在酉时也有人来收信,她赶紧上前去询问那小童,沈南归也急忙跟上。
她先对那两个小童行了一个礼,问她们:“医者吉安。我们是楚夫人的亲人,前来寻亲的。”
小童们也行了一个礼,较为年长的那个说:“夫人吉安。我只是一个取信小厮,并非医者。请问夫人是家主的什么人?”
沈南归接话:“我是楚夫人的外孙,家母楚雁。”
那小童露出惊讶的神色,和另一个对视了一眼,然后回道:“还请三位稍后,我们先上山通报。”
沈迎春点点头,说:“麻烦了。”
小童们告辞之后就消失在了山路那边。
沈迎春松了口气,对沈南归说:“看来今天就能见到你祖母了。”
沈南归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信箱旁的石头上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山中雨露多,寒冷的湿气渐渐侵袭了几人,仍不见有人来迎接。
沈南归冻得嘴唇都紫了,不住地发抖。
沈迎春看到她的模样,有些着急,她问王涂:“怎么还没人来,是不是山路太长了?要是他们今晚不来接我们上山,我们可怎么办?这会儿要出山也赶不及了。”
王涂朝高处望了一眼,说:“以这座山的高度和陡平度,一来一回两个时辰足够了,他们应该是不打算今晚来接我们了。”
他又转头对沈迎春说:“夫人,我们现在只有往山上走。”
符离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沈迎春望了一眼那木栅栏,对王涂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王涂领了意,削开了栅栏一角,带着几人往山上走。
这条山路虽然狭窄弯曲,却全铺了碎石,找起路来倒也不难。
途中沈南归受不住湿冷,发起了高烧,由王涂背了一程。
几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处宅院,门前的牌匾上刻着“楚家医馆”四个字。
大门紧闭着,看不见院中景象。
这时沈南归已经神志不清了。
符离上去敲门,“有人吗?这里有人发高烧了,请医者开门救治!”
沈迎春见迟迟没人开门,心急忙慌地冲到门前扣起门环,:“有人吗?我女儿发高烧了,快来救救她。楚夫人,您在吗?求您救救她!”
楚涵香正在院中捣药。
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肤色很白,肤质细腻。不见一点岁月的痕迹。脸上没有一处斑块,发间也没有一丝雪白。
听到敲门声,她有些愠怒,问一旁的小童:“怎么还有人这么不懂规矩?”
那小童赶紧回:“家主,我这就去请她离开。”
楚涵香叫住她:“等等,我去看看。”
沈迎春敲了门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应。王涂看到她手掌都拍红了,把沈南归交给她,上前替她敲门。
门朝内打开,一位妇人出现在眼前。
王涂敲门的手立即收了回来,低头行礼。
沈迎春抱着沈南归跪在门前的石板上,恳切地求那妇人:“您就是楚夫人吧,求求您救救南归,她发了高烧,已经烧了一路了。”
楚涵香先是看了一眼王涂,又看了一眼沈迎春,视线最后落了在沈南归的身上。
她问沈迎春:“她是南归?怎么不是楚雁带她来的?”
沈迎春眼中的急色还没收去,她愣了一忽儿,说:“楚雁她……已经去世了。”
楚涵香平静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蹲在沈迎春面前,探了一下沈南归的体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跟她娘一样娇气。”然后从沈迎春怀里接过沈南归,抱着她往宅内走。符离跟了进去,沈迎春和王涂还站在门外没动。
楚涵香走进门后,转头对两人说:“别杵着了,进来吧。”
她把沈南归放在了内堂的竹床上,拿过竹架上的针包,给沈南归扎起了针,对一旁的女侍说:“以前楚雁用的方子,熬一副来。”
女侍们领命去了。
楚涵香正在专心扎针,神色看起来很是阴郁,沈迎春和王涂也不好搭话,只能坐着静静等待。
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初闻有些刺鼻,闻惯了倒觉得有些舒服。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侍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汤走了进来,另外两个给了沈迎春、王涂和符离各人递了一个暖炉。
沈迎春道了谢,放到腿上暖起了刚刚被沾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