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琢熙:那就安寝吧
晨露初坠,观景台拉开了帷幕。
陆怀勋端坐在梳妆镜前,黎琢正在给他梳头。
陆怀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摸着鬓边的白发,说:“我才而立之年,就白了头。”
黎琢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鬓角,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陆怀勋笑着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黎琢看着陆怀勋的眼睛,想起他的眼病,问他:“你的眼睛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怀勋回他:“已经好多了,现在能见天光了。”
黎琢点点头,起身继续给他梳头。
陆怀勋乖乖坐着,说:“这多亏了你大哥的方子,才调养了三个月,就见成效了。”
黎琢像拉家常一样,一边梳着头,一边慢慢说:“青原靠着山,雨水又多,草药最是盛产。这方子已经在青原流传了几十年了,我小侄子用来治过眼翳,很有用的。”
陆怀勋点点头,想了一会儿,他抬手握住黎琢的手,说:“我没想到你大哥这么开明。”
三个月前,黎琢带他回青原见“公婆”。
陆怀勋心中有些忐忑,比当初在皇宫跟明仪对峙还要忐忑。
他们在营地没找到人,黎琢就带他去了草场。黎琥正带着儿子们在草原上放羊,远远地看到陆怀勋,他骑着马过来扔给了他一条鞭子,说:“我黎家的儿郎,都得会放羊,老本行不能丢。黎琢这小子放羊太差劲,在我们家是会被耻笑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怀勋一眼,说:“你可得给他撑着。”
然后陆怀勋真就老老实实地在草原放了两个月的羊,还顺利接生了一批小羊仔。
黎琥高兴地直跟他称兄道弟,还说他配黎琢简直就是一朵绿叶插在牛粪上。
黎琢听到陆怀勋的话,回想起临走前大哥跟他说的话,忍俊不禁。
他用拇指摩挲陆怀勋的手背,说:“他一向如此,我当初能离开青原,就是大哥向父亲求的情。而且大哥膝下有五个孩子,最大的都成年了。黎家不需要我传宗接代。”
他把陆怀勋原来的半披发全部束了起来,用一只黄金凤尾红带冠绾住,又插上了一支金玉兰簪。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他悄悄凑到陆怀勋耳边,问他:“你知道临行前,大哥对我说了什么吗?”
陆怀勋被他吹得耳朵痒,笑着往旁边躲,问他:“大哥说什么?”
黎琢一把箍住他,说:“他说,生不出孩子不要紧,要是唯熙以后想要,他就再多生几个给我们养。”
陆怀勋脸都红透了,变成了一个闷葫芦。
黎琢看着他这样子,心里痒痒,凑上去想吻他。
陆怀勋伸出两只手挡住他,“忍住,咱们还得拜堂呢,别误了吉时。”
黎琢挑了挑眉,牢牢按住他,笑着说:“误不了,我伺候你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陆怀勋还想说什么,嘴已经被堵了个严实。
冠上的红带绕着两人的手,金玉兰簪滑落在地。
夏树苍翠,红帐旖旎。
两个时辰后,陆怀勋一脸疲惫地坐在梳妆镜前。
黎琢三下五除二给他束好发,拖他起来给他换了喜服。
陆怀勋一脸生无可恋,黎琢摸了摸他的脸,说:“唯熙,打起精神来。”
陆怀勋点了点头,转身去倒水喝。
黎琢去楼梯口唤了女侍上来,给自己也束好了发。
正要换衣服时,陆怀勋走上前,对她说:“这里我来,你去吧。”
黎琢一言不发,默默笑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
陆怀勋拿过衣架上的大红喜服,一件件为他穿戴。
内衬、上衣、下裳、右衽、外衣、玉佩。
陆怀勋用拇指摸了一下黎琢锁骨上的红痕,把内衬往上提了提,结果欲盖弥彰。
他抬头瞪了黎琢一眼,责备他:“都怪你。”
黎琢和他碰了碰头,“对,都怪我。”
他朝陆怀勋伸出手,说:“走吧,新郎官,拜堂去。”
陆怀勋把手递过去,笑着问他:“我要不要打把团扇?”
黎琢暗笑:这人嘴上要强,实际上还处处顾着他的面子。
他领着他往前走,说:“不用,你要是看不清,就闭上眼睛,好好抓着我。”
陆怀勋转过头看着前方,抓紧了他的手。
离午时还差一刻,引凤楼上吉钟长鸣。
引凤楼一楼的红毡从大门一直铺到了大堂,再贯穿而过,通到了后庭。
这是黎琥让人用最好的羊毛做的,质地柔软,丝毫不见毛须。
大堂内,里里外外摆了几十张亲友桌子,楼上的屏风尽数撤去,也摆满了喜桌。
引凤楼今日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堂前的乐手开始奏乐,堂内的侍子引导众人静声,楼内纷纷安静下来。
司礼走上红台,高喊:“华堂异彩披锦绣,良成美景笙歌奏。今日举杯邀亲友,钟情燕尔配佳偶。”
司礼朝着后庭作邀请手势,喊:“有请两位新郎进堂。”
众人纷纷往鸿门张望,一名出轿小娘引着两位新郎从后庭走进堂内。进堂前,两人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然后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到了喜堂右侧。
黎瑞虽然辈分不高,却是黎家最说得上话的主事人,“主香公公”便由他担任。
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奏乐!
百鸟朝凤的管乐声起。
两人在香案前跪下,跟随赞礼者的指引,由黎瑞引着: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三炷香敬完后,黎瑞下了红台。黎琥携其正妻上了台,分作香案两侧。
赞礼者高呼:“叩首——”
一拜天地。
“再叩首——”
二拜高堂。
“三叩首——”
夫妻对拜。
赞礼者接着赞唱:“升——”
他们应声平身,复位。
赞礼者再唱:“跪——”
二人皆跪。
“升——”
“拜——”
“升——”
“拜——”
“升——”
“拜——”
如此拜了三拜之后,赞礼者又唱:“跪——”
皆跪。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后,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繁缛的拜堂仪式毕,由林裴和沈南归充当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新人执彩球绸带进入洞房。
两人稍坐后换了轻装,出门邀客人吃“换妆汤果”。按照流程,此时是行“拜见礼”。
两边的亲友按照红帖上名字,由司礼呼唤,论亲疏、辈份依序坐到堂上,受新郎们跪拜。新人拜毕后,长辈赐红包给新人,由小儇代收。
林裴和沈南归换了好多回盘子才装完这些“见面钱。”
接下来由两位新人坐高堂,受小辈们拜见。黎琥的五个孩子一一上堂,黎琢和陆怀勋轮流着给他们封了“见面钱”。
之后举行“待筵”,两人坐首席,由4名女子陪宴劝食,两人一边尝菜,一边偷摸地瞧对方。
筵毕,喜娘陪两人至厨房行“亲割礼”,又是捞粉丝又是摸泥鳅,两人精疲力尽。
堂内的客人观礼之后便自行安排,等到晚宴开场。引凤楼请来了王畿最好的乐班和戏团,果品茶点也供应不断,吸引了不少人在此消磨时间。
黎琢和陆怀勋终于熬到了礼毕,又到晚宴。元一堂作为东道主,领下了备了“贺郎酒”一任。
黎琢和陆怀勋逐桌为长辈和客人斟酒,陆怀勋是斟酒高手,酒满又不淌出。相比之下,黎琢就有些毛躁了。后来还挨了黎琥好一顿说。
席间,上热菜时,喜娘喊:“换汤作揖啦!”两人便会停手作揖。
宴后,到了“三酌易饮”。黎琢和陆怀勋本打算邀请黎瑞、秦瑄和林焕。但黎瑞不喜热闹,主香之后便回了客栈歇息,秦瑄也不擅祝酒,林焕腿病难行,便换做了黎琥、秦榆和林裴。
三人一齐到了洞房,黎琥先敬,他硬着头皮按照司礼教的贺郎词敬两人:“第一杯酒贺新郎,有啥闲话被里讲,恐怕人家要听房。”
秦榆就自在得多,他敬了黎琢,戏谑他:“第二杯酒贺新郎,房里事体暗商量,谨防别人要来张。”
林裴是在军中混迹惯了的,这种场面倒也能轻松应对,他敬陆怀勋:“第三杯酒贺新郎,祝愿夫夫同到老,长命百岁共白头。”
他们几人轻酌慢饮,有说有笑,又消磨了好一阵时光。
送走三人后,黎琢和陆怀勋实在熬不过吵新房了,便散了红包,随送了客人。把差事吩咐给了侍子和元一堂的弟兄们,赶紧上楼续命了。
近侍给两人摘冠脱袍洁身之后,便被打赏了红包,退了出去。
观景台的红帷还未放下,楼外的映进来的光把影子投在地上,是清晰可见的“囍”字,喜气洋洋。
陆怀勋趴在黎琢的肩膀上,正要入眠。他忽然想起一事,摇起了黎琢。等他应声后,对他说:“对了,忘记和你说,我想把引凤楼改成书院。”
黎琢睁开惺忪睡眼,强撑精神说:“正好宣王不是送咱们一套装修嘛,改。”
陆怀勋“嗯”了一声。
黎琢睡去了,然后又被摇醒,陆怀勋说:“海棠留下的箱子里,有给我们俩的贺礼。”
黎琢费力翻过身,把他搂进怀里,问他:“留的什么?”
陆怀勋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说:“两枚翠玉同心佩,是上好的翡翠。她说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没有牵挂,只希望我们好。”
黎琢强打着精神,说:“海棠都离开两年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陆怀勋没有应声。
黎琢撑起头一看,这家伙已经睡着了。
黎琢无奈地笑了,用脸蹭了蹭他柔软的头发,喃喃而语。
“那就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