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瑄春：那就私奔吧
承德八年冬，沈园。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初雪比以往落得早。
沈迎春站在院子里望着挂满雪的梨树出神。
南归走了过来，“沈娘，你在想什么？”
沈迎春温婉一笑，“我啊，在想我的初恋。”
南归眨眨眼睛。
沈迎春也朝她眨眨眼，“想听吗？”
南归又眨眨眼睛。
“我记得那个时候……”
“沈娘你等我一下。”南归一转头跑进了屋里。
沈迎春留在在原地默默搓着雪。
过了一会儿，南归捧着两只手炉和一件狐裘又过来了。她把狐裘递给沈迎春，等她披上，又把手炉塞到了她手里，拉着沈迎春去了长廊。
“沈娘，你慢慢讲。”
沈迎春被她认真的样子逗得合不拢嘴。
她缓了一会儿，轻咳一声，“我记得那个时候，庭前的梨花正好开着……”
我是在父亲雇人修门槛时第一次见到秦瑄的。
那个时候，庭前的梨花正好开着。梨花树下，只一眼，就暗许一生。
那一年，是我的及笄之年。父母亲有意培养接班人，就试着让我独自接管几笔生意，结果真给谈成了。自那以后，追求者们纷纷如过江之鲫，真真把沈府的门槛都踏破了，连铺首也磨损了。父亲便找了街上的一位工匠前来修缮。
这位姓秦的工匠是从越东来的，手艺精绝。不巧的是秦匠那几日感染了风寒，于是他便叫了他的儿子来。
我就站在盛开的梨花树下看着那人干活。
那少年皮肤黝黑，瘦削干净，鼻梁挺直，一双亮瞳炯炯，一对横眉入鬓。不着华服，不配繁饰，不吟涩文，不重俗礼。神情坦荡，仪态自然，行动利落。一点不像那些故作姿态，矫揉造作的王城贵公子。
从那以后，我就故意弄坏府里的桌椅、案几、书架、栏杆、房门什么的。每次一坏，我就赶紧跑去请秦匠来修。
有一次那少年跟着秦匠来修窗户，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我说：“不必再弄坏家具，我可以在西门外的紫藤花架下等你。”
我都怔住了，问他：“哪里来的紫藤花架？”
少年答：“明天你出门就知道了。”
第二天，父亲果然请了秦匠来沈府西门外搭建花架，移栽了开得正盛的紫藤花。
夕阳当空的时候，他如期出现。
紫色瀑布下，他说：“等不到你生辰了，祝你安好。”
我问他：“你要走？”
他答：“回越东参军，三日后启程。”
我说：“带我去。”
结果父亲突然出现在身后，斥责我胡闹，吓了我一哆嗦。
我告诉父亲我愿随他去越东。
这下把我爹气得不轻，他一向对我轻声细语的，那天他直接强行把我拽进了屋，还把我关了起来。
夜里我辗转难眠，想起话本里写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名利，财富，都不及与他相爱一场。
那就私奔吧！
宣和元年秋，北营。
霞光映红日，这里的银杏叶比越东黄得快。
秦瑄坐在院子擦着新雪刀出神。
秦榆走过来递给他一壶酒，“秦帅，你在想什么？”
秦瑄接过一笑，“我啊，在想我的初恋。”
秦榆眨眨眼睛。
秦瑄和他碰了酒壶，“想听吗？”
秦榆又眨眨眼睛。
“我记得那个时候……”
“等一下！”秦榆侧身抢过了刀，“想着初恋还摸我的新雪刀。”
秦瑄拍了他一脑袋，“我初恋就是你娘。还有，谁叫你不爱惜自己的兵器，每次都要我给你擦。”
秦榆默默把刀收回鞘中。
“那您慢慢讲。”
秦瑄清了清嗓子，“我记得那个时候，院内的梨花正好开着……”
我是在替父亲去雇主家修门时第一次见到沈迎春的。
那个时候，沈家院子里的梨花正好开着。梨花树下，只一眼，便寤寐思服。
那一年是我的加冠之年。我对父亲说应当让我去做真正应该做的事了。父亲答应我，等我满了二十岁就任我去闯荡，毕竟手艺还可以教给徒弟，志向不去追，可再没机会了。
自那以后，我就更加勤奋地帮助父亲，想趁着从军前的最后时日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日父亲染了风寒，恰巧镇上的一位大户请了父亲去做工，我应下这门差事，代父亲去了。
听说最近追求那家女儿的人不少，这不，连门槛都踏破了。我倒奇怪，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到了沈府，我向雇主行了招呼就径直做工去了。
那个女子就站在盛开的梨花树下看着我干活。
那少女肤如凝脂，清瘦文静，双颊泛粉，一双清瞳水润，一对弯眉如柳。不缀珠钗，不戴金银，不避眼神。神情静怡，仪态自若，言行得体。一点不像王畿传的那样心机深沉，翻覆商界。
从那以后，就总是接到沈府的活。今日修桌椅，明日补案几，后日撑书架，月初拆栏杆，月尾换房门。每次沈家女儿都急忙忙地跑到铺子里来，还说她爹点名让我一起去。
她的心思全挂在脸上，哪儿能看不出。可我此去军营前途未果，承不住这样的喜欢。
我打算好好与她道别。
最后一次去沈府修窗户时，我向沈老爷提议，在沈府西门外适合搭建一座紫藤花架用于观赏。我家里有一丛紫藤花开得正盛，可以分一株来。
那是我几月前为她栽下的，留了开得最好的一株。
父亲知道我的心思，劝我不要耽误人家姑娘。我心里有数。
我赶在夕阳落下之前赴了约。
紫色瀑布下，我想：日后看着它，也许她会念想我。
她却说要随我去越东。
幸好沈老爷带走了她，否则我真差点控制不住要带她走了。
夜里我辗转难眠。虽然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双眸灵动，满心满眼只有我的女子了，但是云泥终有别，只有此生不相见。
可当我在松漓城外再次看到那令我夜不能寐的佳人时，却说服不了自己移开眼睛，放下双手，退回脚步。
那就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