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尘年
引凤楼上,陆怀勋正坐在观景台前算着时辰。
扈云匆匆上楼禀报:“堂主,他来了。”
陆怀勋放下手里的茶杯,说:“放他进来。”
等扈云退下后,陆怀勋起身拉开了观景台所有的帷幕,摘下覆眼的白布,坐在了观景台窗前的地上。
黎琢一上楼,就看到陆怀勋还是分别时的姿势,正盯着日出一动不动。
黎琢又气愤又心疼。
他到达青原后,只休整了片刻就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结果竟然看到这人还在原地伤春悲秋。
“陆唯熙,你在做什么!”
他冲上前去一把拉过陆怀勋按在怀里,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动作温柔,语气却凶狠:“眼睛不想要了吗!心伤了就要身体也赔罪吗!”
陆怀勋靠着他不说话。
黎琢气消了一些,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拍起陆怀勋的背,一边拍一边说:“喜欢上同性不是你的错,付出一片真心也不是你的错。”
新日停在了天边,普照世间。
黎琢轻轻推开陆怀勋,依旧蒙着他的眼睛,说:“但我们不应该溺死在过去。唯熙,向前看,好吗?”
陆怀勋点了点头,摸索着拉起肖梵受伤的手,轻轻吻了吻掌心的伤疤。
黎琢捡起地上的白布给陆怀勋蒙上,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茶,无可奈何地说:“你啊,做戏也不做全套。不过幸好没真在这儿坐了五天,不然我就得娶个瞎子回家了。”
陆怀勋仰着头问他:“回你青原的家?”
黎琢愣了一下,不过立马就回了神,说:“对啊,长兄如父,不得见过我的高堂吗?”
陆怀勋忍不住嘴角上扬,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黎琢拍拍他的头,说:“好了,有件重要的事。”
陆怀勋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嗯?”
黎琢低头问他:“有个故人,你想见吗?”
陆怀勋撑坐起来,问:“明仪?”
黎琢答:“是。”
陆怀勋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是该做个彻底的了断了。
太阳离开了云层,阳光照进宫门,微尘在空中飞舞。
鲜血覆盖了宫门上厚积的灰尘,越东的铁蹄势不可挡,一路杀到了朝堂之下。
堂外杀声震天,堂内微光浮水。
明仪穿着赤金龙袍,足金头冠,头发一丝不乱。
他慢慢走下殿,俯视秦榆,说:“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好。”
秦榆摘下银盔,几缕碎发拂过脸颊。他勾了勾唇,问明仪:“有一条路,你选不选?”
明仪理了理龙袍上的褶皱,问:“说来听听。”
秦榆松了缰绳,展鸿往前走了几步。
秦榆笑着说:“有人点名要你,活着的。”
明仪脑海中的名字不断闪过:秦瑄?黎瑞?明芷萱?卫平?陆……
一匹棕色骏马自宫门外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
秦榆转过头看了一眼,朝明仪说:“要你的人来了。”
说完之后,他骑着展鸿走到了一边。
棕马离近了些,明仪看清了来人。
陆唯熙。
黎琢利落下马,扶着陆怀勋落地。两人走到了汉白玉阶下,陆怀勋朝着殿上打了个招呼:“明仪,好久不见。”
明仪眯了眯眼,说:“是你。”
陆怀勋莞尔一笑,说:“是我,我来向你讨债了。”
明仪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心下有些慌乱,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笑话,我何曾欠你什么债?”
陆怀勋收起笑容,说:“看来,陛下是想让我将十年前的往事都公之于众了。”
明仪四下张望,看见人群中还有御林军,赶紧说:“御林军何在?此人信口雌黄,还不赶快拉下去!”
众人皆是无奈:战都打完了,胜负已定。光杆皇帝还在负隅顽抗,维护那点早不剩的皇家尊严。
真是可悲可怜。
陆怀勋没有顾他,转了个身,面朝着正宫门,大声说:“我今日就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与承德帝论个明白,分个清楚。我乃元一堂堂主,姓陆,名怀勋,字唯熙。此番前来,一为讨十年前明仪用我元一堂情报和钱财的报酬,二为问他许诺我的正宫娘娘之位,三为求偿我这双被他所伤的眼睛。”
殿下众将士都瞪大了眼睛。
陆唯熙,元一堂,正宫娘娘……传闻是真的。
只是没想到,陆唯熙竟然是个男人。
明仪进退两难,想要驳斥他。
陆怀勋不给他发话的机会,接着说:“十年前,明仪与叶荀争位。他假意哄骗我,让元一堂为他卖命。登基之后,明仪立了监瑾月为后,却还想拴住我。他要我扮作宫妇藏于后宫,我不肯,他就对我用刑,害我得了不治的眼疾。”
陆怀勋伸出手直指高台。
明仪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疾步走下台阶,想要让他住嘴。
黎琢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拉开了陆怀勋。
明仪这一推扑了空,摔坐在地上,龙冠摇摇欲坠。
他指着陆怀勋说:“你有什么证据?你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恶种!当初几次三番接近我不成,现在来反咬一口,又是攀上了哪个高枝?”
黎琢神色阴沉地看着明仪,强压着怒火说:“看来陆堂主还是太给你留面子了。你为了重挫元一堂,对他用了光刑,让他永远只能活在阴暗之中。为了拉拢越东,你强行拆散秦瑄与其原配,要他娶你的妹妹。你不给修靖轩官职,将他和北海一起放逐,现在又转头回来利用北海。你的恶性罄竹难书,人皆唾弃。”
明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扬着头不肯服输。
陆怀勋握了握黎琢的手,站在了他面前,对明仪说:“你要证据,我没有。我与你所有的不堪都被你尽数抹去了。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件事的证据。”
明仪的呼吸明显乱了。
他都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把柄被他握在了手里。
陆怀勋面色如水,“当初,你明知四品御林军将领符仲旭无罪,仍然下令诛其全族。还有,已故皇后监瑾月,也是你杀的。我有她的遗书。”
陆怀勋说完,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
明仪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争抢,被秦榆派人死死架住。
陆怀勋对秦榆说:“我与明仪有私人恩怨,不便拜读,还请秦将军将这封遗书公之于众。”
秦榆郑重地点头,走过来接过了信封,展开泛黄的信纸念了起来:“臣女监瑾月,此身不幸,生于外戚之家,卷入乱世漩涡。与皇家连理,实非彼此之愿。今日无意得知符家六十七口人皆为冤魂,惶恐至极。臣女绝无心搬弄,但难奈天恩转隙,终日惴惴不安。他日若遭罹难,必为清理。皇天后土昭昭,身陨不足惜,只求沉冤得雪。”
陆怀勋掐断了明仪所有的退路,他问秦榆:“请问秦将军,这封信的落款是什么?”
秦榆细看一阵,说:“皇家的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