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将倾
四月二十日巳时，北营收到了青原的来信。
恰好黎琢正与秦榆一道去校场，黎琢便对着秦榆念出了信的内容：“吾弟，展信佳。你只管回来便是，有任何筹谋尽管去做，为兄必全力支持。但切记不要陷青原百姓于水火之中，青原是你的家。”
他们对视一眼，秦榆说：“军备都已安排妥帖，我立马召集将领协商，还请二爷同我一道。”
黎琢点点头，一起改道去了议事营。
这次所有将领都到场了，包括周锴。
秦榆等人到齐后，为他们挨个斟满了酒，说：“诸位，万事俱备，如今东风也来了。青原已经为我们打开了门，这一战，即将改天换地。”
他环视一圈，说：“如今需要有人去吸引明仪的视线，北郊才好打开缺口。”
周锴主动站了出来，说：“主帅，让我去吧。”
秦榆笑着看他，周锴拱手行礼，说：“之前是我不对，打了这么多年仗，我确实养了些牛脾气。但我现在想通了，咱们目标是一致的。您之前就打算派我，现在我也想去，还请主帅成全。”
秦榆走上前抬起他的手，说：“战事当前，不分你我。青原一行，全靠周将军了。”
周锴声音洪亮地答：“必不辱使命。”
秦榆松开他的手，端起桌上的酒碗，说：“明日寅时，周锴将军带北一营的弟兄们随二爷去青原。卢续将军带北三营的半数人，尽快把我们要去青原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留守北营，务必保持与主营的联系。其余人，随我候战益都北郊！”
秦榆举起了酒碗，道：“干！”
众人端起酒碗：“干！”
同日申时，皇宫，政殿。
明仪问：“你再说一遍？”
殿堂下，身穿金甲的将军伏身回话：“回陛下，越东北营带兵去了青原，说是要去谈边境的生意。带兵的是他们的分帅周锴，还有青原王室的人。”
谈什么生意要带兵去谈，还要出动将帅和王室。他们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用谈生意做幌子。
还好自己有消息渠道。
明仪站起身，说：“赶紧派兵去守住西边！”
那将领迟疑地说：“但现在王城的主力都匀在四周，若要调动，必会有缺口。”
明仪气急：“那就把北边的兵派过去啊！”
“但是……”
“别但是了，北边不重要。”
北边无非就是一些被囚禁的棋子，还有几个等待虚职的小丑罢了。
而且那人也说，他们的突破口在西边。
那将领领命告退。
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一些，明仪颓然地坐回了龙椅。
北郊……就赌一把吧，先对付了眼前的困境再说。
明仪无心再批桌上那些无意义的奏折。他走出了殿外，慢慢踱到了后花园。
申时已过，夕阳渐沉，绚烂夺目。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彼时的他正为了夺位焦头烂额，眼看着叶荀步步紧逼，监家眼里又只有钱，要是没有陆唯熙，他真的凑不到任何筹码。
那时夕阳照在陆唯熙脸上，人比红日还耀眼。他的眼底没有算计，只有清澈的爱慕。他说：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希望能朝夕相伴。
陆唯熙还问自己：能不能做到？
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是被冲昏了头脑，竟然说了“能”。还说出了“自己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永远站在身旁。就算万箭穿心，也会护在他身前”这样幼稚的话。
后来……
后来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唯熙视他为负心汉，偶尔心情好了会赏给他一点情报。皇后死了，霖州也换了天，监老头的骨灰都凉透了。秦瑄虽然是自己的妹婿，却打心底看不起自己。北海一群老弱病残，自顾不暇。黎瑞虎视眈眈，只等着把自己熬干。
明仪忽然很佩服陆唯熙，他敢爱敢恨，能屈能伸。
御花园里的黄牡丹开得正好，明艳艳的大花瓣，最配皇家的气韵。
明仪伸手拔下了一朵。
可陆唯熙，你怎么就不明白，生在皇家，就是容不得这种感情存在的。若你真心爱我，又为何不答应与我稳稳妥妥地长伴一生呢？
四月二十一酉时，北郊行宫，林裴与明芷萱母子正坐在厅内吃晚饭。
林裴起身去盛汤，压低声音迅速说：“明日晨时，石苑东门会打开。如果听到鹧鸪啼三声，就请公主和世子从那里出去，上一辆翠色帘布的马车。”
等林裴坐下后，明芷萱夹起一块蛋饼放了到秦昭碗里，说：“昭儿，多吃点，吃饱了早些去歇息。早睡早起才能长得高。”
她把重点放在了“早起”二字上。
秦昭点点头，将蛋饼放进了嘴里，问林裴：“林哥哥，我明天还能和你一起玩吗？”
林裴回他：“当然可以，只是我要照顾伯父，你可以来石苑找我。”
秦昭抬起头看着明芷萱，她点点头，说：“你今晚就去吧。兄弟俩好好说说话，你要多帮忙，可别给人家添乱啊。”
一旁的仆从想要提醒她：“殿下……”
明芷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怎么，这也不行？昭儿这一年都没有出过梅苑，你们真想憋死他吗？皇兄那边自有我去说，你们想要越俎代庖？”
那仆从赶紧跪下，“奴婢不敢……”
明芷萱把碗摔在她面前，说：“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我好歹也是先帝钦封的和善公主，你们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仆从接连讨饶。
明芷萱喝她一声：“滚！”
“殿下息怒，奴婢这就滚。”
仆从退下之后，明芷萱低声对林裴说：“东西我们早就收拾好了，今晚先让秦昭去你那里，明日我寻机会便来。”
林裴看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秦昭有些犹豫，“母亲……”
明芷萱轻轻捂上他的嘴，说：“别多说。我们等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么多人为我们而牺牲，为的就是这一天。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秦昭点点头，眼里泛起了泪花。
林裴看见，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说：“不能哭。”
秦昭伸出两只手盖住林裴的手，将嘴角变成了微笑。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明芷萱和林裴都察觉到了。
明芷萱按住酸涩的眼角，对秦昭说：“去吧，昭儿。”
林裴捂着秦昭的眼睛，假装在与他玩耍。他带着叶昭，一路走到了桥上。
明芷萱忽然在这头叫住他们，对秦昭说：“明天见！”
秦昭借着林裴的手擦干了眼泪，拉下他的手，笑着对明芷萱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