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黎琢
肖梵离开引凤楼后,立即用海东青传了一封信,然后趁着夜色骑马出了城。
此刻北营中,秦榆正在看沈迎春的来信。
秦榆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信。暗自思忖:元一堂这回怎么会主动掺和进来?
但信上只说一个叫肖梵的人代表元一堂来了沈园,现在已经和他们谈妥了,消息由他们传到位。
个中缘由曲折复杂,但既然沈迎春已经说了妥帖,那秦榆也就只管着手布局了。
半个时辰后,秦榆正在和除周锴以外的将领们商议,守卫忽然来报:“将军,青原来人求见。”
众人互相对视,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青原?”
秦榆对守卫说:“让他进来。”
那守卫犹豫着说:“那人说……他只见北营的主帅。”
秦榆眉头皱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对诸将领说:“诸位,那我们今日便谈到这里。那人或许有什么新的情报,事后我再与你们通议。”
听了这话,众将也就纷纷告辞了。
秦榆对守卫说:“带他来我的营房。”
过了一会儿,侍卫引着来人进了门。
那人一进来就坐到了桌边,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水。喝完之后,他问秦榆:“你就是秦将军和沈老板的儿子吧?”
秦榆抱着胳膊看他,“你是……”
那人直接进入主题:“我可以帮你拉明仪下台。”
秦榆脑中迅速盘算着:他是青原的人,但应该不是黎瑞的人。他知道自己和秦瑄还有沈迎春的关系,又不是来自越东和北海军营,那只能是商界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母亲说的那个元一堂。他敢只身来到北营,一定有什么筹码。
秦榆思考完毕,问他:“我凭什么信你?”
那人笑了一声,说:“对了,在下还没有报上名号。我姓黎,名琢。”
秦榆猜想他在青原是有点地位的,本以为是黎琥的哪个副将,没想到他竟是——
“青原二爷。”
那人说:“正是在下。”
秦榆走到桌前另拿起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了水,说:“青原二爷早在当世子的时候就离开青原了,怎么突然决定回去了?”
黎琢起身行礼:“当初离开青原,是向往王畿的繁华。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王畿经商,从属元一堂,化名肖梵。”
他就是信中说的,来沈园和母亲商谈的那人。
秦榆抬起他的胳膊,并示意他落座,“我信您。接下来需要详谈一下阁下的计谋。“
黎琢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桌子,说:“我已经传书给大哥,几天后会以黎琢的身份回青原,你们可随我一道。”
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秦榆的表情,秦榆正专注地看着他,他接着说:“只要你们举好旗帜,消息自然会传到明仪那里。届时益都北郊自然会松懈。”
秦榆婉转地说:“有您带路自然是锦上添花,只是不知道青原的态度……”
黎琢笑了笑,说:“大哥只想管好青原,但也早就看不惯明仪暗戳戳伸出来的手了。而且,我们总归是兄弟。草原儿郎豪爽坦荡,没有你们中原人的那些弯弯绕绕。”
说完之后,他觉得表达不准确,又添了一句:“除了某些人。”
秦榆也笑了笑,伸出右手,说:“阁下说的是,那我便放心了。我立马差人整理一间营房出来您可先在北营休整。”
黎琢离开后,秦榆也立即出了营帐。
卢续刚刚洗完脸,正准备躺下,忽然就感觉一股凉风刮过,一把刀架在了脖颈上。
持刀的人开口:“元一堂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谋?”
是秦榆的声音。
卢续赶忙解释:“将军,真不是我。我早就和元一堂断绝联系了,而且我以前在里面干的只是制药的活,没有情报渠道。”
“制药?”
秦榆明显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卢续便答:“我们有一群专门做药的人,主要为了撬开一些嘴硬的,封住一些嘴碎的,我就是其中一员。”
“封住嘴碎的?说清楚。”
卢续如实回答:“我们之前做出了锁喉,是一种药丸,可以让人说不出话。但人服下七天之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后来我们研制出了锁舌,是无色无味的液体。”
卢续脑子一转,尝试破解他的怀疑,“将军,也许是松雪。”
秦榆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把刀挪开一寸,示意卢续继续说。
卢续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听说今晚来的人是青原的,而您刚才又说元一堂。说明他既有青原的身份,又有元一堂的本事。据我所知,青原的人也擅长训鹰,而松雪回沈园,会经过元一堂所在的引凤楼。”
秦榆放下了刀,诚挚地道歉:“抱歉。”
“无妨,将军,我应该早点和您说清楚的。”
引凤楼上观景台的帷幕垂着,重重遮挡着日光。陆怀勋眼睛蒙着白布,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扈云前来向他传了消息。
他直起身,问:“什么叫不见了?”
扈云答:“肖阁主是四月十七连夜出的城,往东边去了,这几日一直不见行踪。”
他竟然连夜走了。
东边……
陆怀勋说:“密切注意北营动向,一旦他们要往青原去,立马传消息去宫里。”
扈云有些为难。
近几天堂主一直不在状态,以往从不会下这么模糊的命令。
陆怀勋听到他还站着没动静,这才反应过来,说:“就说北营欲与青原结盟,从西边攻破王城。”
扈云得令,接着说:“近日王畿到处都在传——黎琢在北营。”
陆怀勋问他:“黎琢,是?”
扈云回:“是上一任青原王的第二子。”
陆怀勋有些意外,“他不是许多年都不见行踪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北营……”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肖梵刚刚消失在东边,黎琢就出现在北营。
陆怀勋还有些不愿相信,他对扈云说:“你去把黎琢的档案拿给我。”
“是。”
他若真是青原二爷,怎么会甘心屈就元一阁?之前帮助黎瑞暗度陈仓,他又为何一点都不表态?元一堂为什么没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许多问题盘旋在他的脑海,陆怀勋从未有过如此心慌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扈云拿了一个红泥密封的纸袋来。
陆怀勋对他说:“放在桌上,你先去吧。”
扈云担忧地说:“堂主,你的眼睛……”
陆怀勋回他:“不碍事。”
扈云把纸袋放在桌上,正要退下,陆怀勋叫住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扈云又为难了——什么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没想出答案,反正今天谈话的内容,除了堂主吩咐的,其他都缄口不言就是了。
扈云行礼退下后,陆怀勋摸索到床边,从床板下拿出了另一份档案,慢慢坐回桌前,拉下白布点起灯。
他先拿起扈云带来的那份档案,划破封印,取出了里面泛黄的纸,拿在眼前看了起来。
黎琢,青原王第二子。祖籍青原,丰德四年生人。丰德二十四年离开青原,在王畿失去踪迹,生死不明。
关于黎琢的生平,档案里并没有过多描述。因为青原本就与中原隔离,这个黎琢一无所长,更无军功,档案里也只有只言片语。
陆怀勋看完这份后,眼睛就有些受不住了,于是他吹了烛火闭上眼回忆。
其实另一份档案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肖梵,祖籍渡南,丰德八年生人。丰德二十四年,家人因瘟疫病故,只身流浪到松漓。在松漓从帮工做起,白手起家建了一支商运队伍。永德四年,带着商队加入元一堂。承德元年,元一堂重洗后,出任业阁阁主。
后面还有数十页他的事迹。都是在王畿的经历和在元一堂的功绩。而关于他在渡南的经历,也是只言片语。
其实看到丰德二十四年的时候,陆怀勋的心中就有答案了。
一个土生土长的渡南人,为何喜欢食奶酒;一个流浪数年的白丁,怎么会懂贵族的礼教;一个家人全部死于瘟疫的人,为何在瘟疫再次爆发的时候没有丝毫惧怕?
陆怀勋觉得很疲惫,从身到心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