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羁鸟
秦瑄看着秦榆,他们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样的东西。
秦瑄转头对沈迎春说:“你的货不是还没有点完吗?让南归陪你去,慢慢点。”
沈迎春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反应过来:监璃珲已经倒台,下一个目标是陈明皇室。
这父子俩得好好商议一番。
于是她回应道:“啊对,我想起还有些事,南归,你随我去吧。”
沈南归点点头,跟着她走了。
秦瑄缓了一阵,才一摇一晃地朝秦榆走去。秦榆想当做看不见,但他实在太扎眼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秦榆还是走上前将他扶了过来。
秦瑄靠着栏杆苦笑了一下,“真是老了,破个口子就走不利索了。”
秦榆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直接问他:“什么时候起兵?”
秦瑄叹了口气,说:“和善母子在他手里。”
秦榆望着渐渐驶远的霖州商船,说:“他们从北海离开。”
秦瑄望着他,示意他详说。
秦榆仍然看着海面,说:“监璃珲倒台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到明仪那里。他一定会急于寻找新的靠山。黎瑞向来看不上他,他又不甘心让你上台。所以对他来说,最有希望的是拉拢北海军。”
秦瑄觉得这条路有些出乎意料,问他:“但北海军不是和我们结盟了吗?”
秦榆面色平静如水,“结盟不是归顺。”
但凡知晓北海粮仓内情的都算得出来,比起皇室,明明越东才更有筹码。
秦瑄一时想不出如何说服北海,北海又怎么说服明仪,他问:“你有何筹谋?”
秦榆答他:“之前与北海共抗西沙之后,我同林焕谈过。他愿意帮我们,筹码是军粮不断。”
他看了一眼秦瑄,发现秦瑄也正看着他,赶紧把头转了回去,说:“北海会假意归顺朝廷,由林焕入宫为林裴求取爵位,出宫的时候趁机救出他们母子。”
秦瑄沉默了一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真的长大了。”
松雪在海上叫了几声,鹰鸣划破长空,仿佛在彰告着自己的英姿。
四月十五,益都,皇宫。
刚散了早朝,明仪坐在政殿批着奏折。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什么李员外的宅邸需要扩建请求批准,什么户部又要查人口请求拨款,什么游商想要通行凭证……没一个有用的!
明仪越看越头疼,把所有奏折往地上一推,疲累地躺进龙椅里。
他的脑子木然地运转着,思考着他不得不思考的事:监璃珲倒台了,是秦瑄做的。
不能降罪越东军,因为秦瑄手里还握着自己亲笔写的诏令。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监璃珲拥兵自重,朝廷命令越东军向其讨伐。
虽然皇室已成傀儡,但天子威信不可弃。
怎么办?
拉拢黎瑞?
当初封赏的时候他就弃了朝廷的三品官职,回青原郡当了地头蛇。现在他又拥着渡南,朝廷实在没有拉拢他的筹码。
不行!
说服卫平?
越东军扼着连城阙,只要用连城阙卡了商船,霖州就捞不着越东和松漓的生意,相当于失去了霖州商运一半的东主。
难!
交好秦瑄?
现在秦瑄不动自己,不过是因为和善和秦昭还在自己手里。想要讨好他,就不得不归还这母子俩。但这样一来,就没了牵制越东的筹码。而且这么多年秦瑄早对自己不耐烦了,他不是个甘为人臣的主。
无用!
北海?
那人曾差人告诉他——北海,是暗示北海可用吗?
虽然北海军两度受到重创,但他们去年刚挫了西沙骑兵,有崛起之势。但那一战越东军也出了大力,两军已成结盟。现在北海由已经残废的林焕坐镇,不过他似乎有意栽培自己的侄儿。
他们会放心越东吗?我又能拿什么吸引他们呢?
明仪猛然坐直了身体。
等等,北海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军供和军衔!
当初,朝廷放逐他们、修靖轩反叛、北海独立都离不开这两个因素。
军供……将国库孤注一掷还能撑个几年,到时候利用边境贸易也能填充回去。军衔……林焕那侄儿尚无建树,而我能许他爵位,让他在军中有立足之地。
可行!
盘算好之后,明仪立即转头对随侍的宦官说:“召林焕入宫,我要见他,越快越好!”
一旁随侍的宦官总领余常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会儿,面露难色,回他:“陛下,朝廷与北海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往来,只怕……”
明仪也想到了这里,瘫回了龙椅里。是啊,当初放逐北海的是他,现在祈求北海的也是他,只怕北海已无心归顺。
正想着,御林军忽然来报,明仪赶紧宣了他进殿。
“陛下,北海主帅林焕求见。”
明仪有些不敢相信,让他再说一遍。
“陛下,北海主帅林焕带着他的侄子求见。他说北海独立多年却漂无定所,恳请陛下收容。”
明仪转过头望着余常,余常也转过头看着他。
余常卑顺地上前进茶:“陛下,天遂人愿。”
明仪正了正冠,朝报信的御林军说:“宣。”
林裴推着林焕缓缓入了大殿。
林裴行了叩拜礼,林焕也欲起身行礼,明仪朝余常使了个眼色。余常赶紧下殿扶林焕。
明仪朝他们说:“这位小将请起吧,林将军也不必多礼。”
林裴站起候在了一旁。
林焕还是作了个才揖,起身说:“陛下,经年不曾拜见,还望圣体隆安。”
明仪:“林将军见外了,朕身体无碍。倒是爱卿为了保卫华洲,如今成了病体,朕甚为心痛。”
林焕恭敬地笑了笑,“保家卫国,乃是忠将职责。”
明仪问他:“爱卿此番进京,可是有要事相商?”
林焕情恳意切地说:“不瞒陛下,北海许多将领已黄沙覆骨。如今只有我和霍启将军拖着两具病体带着北海军苟延残喘。我们在北海独自飘摇了多年,总还是想得陈朝的光辉照耀的。”
明仪先是眼光闪动:“爱卿的一片赤忱着实令朕感动。”随即气愤拍桌:“也不知是哪个无良的贪官,竟敢克扣北海的军供!”然后神色诚恳:“林将军放心,北海永远不会成为断线的风筝,朝廷的军供下月就会送到。爱卿可还有何愿望?”
林焕先是道了谢,然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卑职确实有一桩未了的夙愿。”
明仪顺着台阶走:“爱卿直言便是,朕当为你达成。”
林焕看了一眼林裴,然后说:“卑职的内人去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膝下只有一个亲如儿子的侄儿。如今他的父亲去了,我也落了残疾,他在军中无所凭借。卑职斗胆……想为他求个一官半衔的。”
林焕的语气渐渐弱了下去,明仪一拍桌,说:“如此小事,不成问题。只待他满了十六,或者建了军功,朕立马册封他为镇远将军。”
林焕欣然谢恩,“谢主隆恩。”
林裴也伏身谢恩,“谢陛下抬爱。
林焕直身之后,低着头欲言又止。
明仪了然,“册封一事还需户部走些程序,爱卿可暂时留在益都,待事情办妥之后再进京取旨。”
林焕露出为难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开口:“陛下隆恩庇佑,我本不该再行讨求。但……我与裴儿马不停蹄地赶来王城,未曾得片刻休整。我们在益都人生地不熟,不知……不知该在何处落脚。”
明仪笑了笑,大手一挥,说:“这简单。”
他唤余常:“将林将军和林公子安排在北郊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