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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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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打开的时候,母子俩是搀着出来的,沈迎春脸上已没有了愠色。

    秦榆的面色甚至还有些红润。

    看来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南归迎了上去,对沈迎春说:“沈娘,我不是要戏耍你的……”

    沈迎春捏了一把她的脸,“我知道,你不是说想去营地外玩儿吗?让小榆儿带你骑马去。”

    沈迎春抬头向秦榆使了一个眼色。秦榆会意,她这是要去和林焕谈沈南归的归处了。

    南归还来不及开口说那只是曲线救国的幌子,就被秦榆一把提走了。

    秦榆把南归放到展鸿背上,牵着马往营地外面走。

    南归摸着展鸿的鬃毛,朝秦榆问:“榆哥哥,打个商量?”

    秦榆吹了一哨,问:“什么事?”

    南归忽略掉他发出的噪音,回他:“以后有事好好说,能不能不要扯我的领子了?”

    秦榆耸耸肩,“可是你太矮了,我不扯你的领子,就看不到你的眼睛。”

    南归好奇了,问他:“为什么非要看着我的眼睛?”

    秦榆转过头看着她说:“因为你的眼睛,好看。”

    这下南归不说话了。

    她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惊悚呢?

    正当她艰难地寻找合适的情绪来表达的时候,秦榆撩了一下头发,问她:“我刚才的表现像不像登徒浪子?”

    沈南归语塞。

    什么表现?

    那个极不响亮的口哨?那个极不自然的耸肩?那下极不洒脱的撩发?还是那句故作轻佻的好话?

    秦榆没有等她回答,接着对她说:“要是以后有人在你面前这样表现,你一定要果断离开他,听到没有?”

    南归扶额,您好歹也跟着沈娘混了那么久,怎么对登徒浪子的定义就这么肤浅呢?

    父亲之前在街上打跑的那些登徒浪子,可不是像这样的。

    南归双手撑在马背上,微微俯下身,对他说:“那我是不是应该果断离开你?”

    “你可离不开我!”

    秦榆一边顺着,一边扶着肩膀让她坐正,然后踩镫,翻身上马,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

    展鸿往北边跑,那里刚刚结束战斗。

    但已找不出一丝修罗场的痕迹。刀痕被北风吹去,血迹被黄尘掩埋,白骨随风沙消散。

    展鸿前几天才在战场上大出了风头,今天又任它自由地跑了一会儿,也疲懒了,便慢慢把速度减了下来。

    秦榆问南归:“你想不想体验一回策马扬鞭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南归突然很想试一试。

    “想!”

    秦榆把缰绳塞到了南归手里,然后马鞭甩在了展鸿的背上。

    展鸿逆着北风肆意地跑了起来,要抖落在营地里圈着他的枷锁。

    沈南归出门时没来得及穿上披风,冷风和沙粒直往脸上、身上打。

    她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护了一下眼睛,另一只手随之一松,展鸿的行进路线便不受控制了。

    秦榆赶紧握住她的手抓紧了缰绳。接着,他伸出右手,从沈南归的胸前绕过,穿过她的左手,然后卡住她的背抱着她转了一个面。

    为了不架他的腿,沈南归只好把腿往后翘,但这下重心就得往前落。

    沈南归一下撞在他胸口上,磕得鼻子生疼。

    秦榆抚了抚她的背,将她护在怀里。

    展鸿跑得欢了,马背上不住地颠簸,沈南归只好伸出手环住秦榆的腰,紧紧贴着他。

    北风和黄沙都消失了,南归的思绪被缠着甜冷和温醇的梨香包裹。耳边只有心跳声,她的心也跟着振动。

    咚——

    咚——

    咚——

    她随着鼓点沉浮,没有注意到他们已走了很远。

    秦榆停了马,抱了南归下地,扶着她站稳,对她说:“我们到北原了。”

    南归抬起头。

    这里是北海最辽阔的草场,父亲带她来过这里。

    如果没有战乱,这里该是牛羊成群,帐房遍地的。但现在这里只有枯黄的草叶,折断的草茎,翻起的草皮,连牲畜的一根毛都找不到。

    她找了一处没有覆雪的黄草皮坐下来,秦榆也过来坐了她在身边。

    秦榆把水囊递给她,问:“小鬼,你在想什么?”

    沈南归这次没翻他白眼,而是直直地望着远方,“我在想父亲。”

    秦榆知道她应该是想起了和父亲朝夕相伴的日子,想说一说修将军的好话,他刚开口:“修将军他……”

    沈南归打断他,“爹爹他待我特别好。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只要不是上战场和应酬,他就不会和我分开。我跟着爹爹见过六月的北原,那时候这里的草很长,很绿。这里有很多牧羊人,还有很多帐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青草没有了,牛羊没有了,帐房没有了,牧羊人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

    秦榆拍拍她的肩膀,说:“林裴在那条河里投的毒已伤及了西沙铁骑的根本。我们与西沙的战争已经结束了,等到了明年六月,这里的草会长起来,牧羊人会赶着羊群来这里,帐房会重新搭起来,沈娘和我都会陪着你。”

    她有些感动,忍不住把他的怀抱当做了港湾,“谢谢你,榆哥哥。”

    秦榆一低头,就闻到了茵樨香的味道。

    娘亲确实很喜欢她,用如此名贵的香给她洗发。

    不过她也确实配得起。

    秦榆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像母亲从前对他做的那样。每次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这样拍他,他都会觉得很安心。

    过了一会儿,秦榆开口:“之前你不是问我在松漓为什么不摘下面具吗?”

    沈南归腹诽:哪儿是我问你的,明明就是你吊我胃口,我还是问了沈娘才知道的。

    沈南归从他怀里起来,看着他,故意说:“王涂叔叔是沈娘的侍卫,你不会信任他,所以你就是不相信我!”

    秦榆讨好似的给她揉肩,一边揉一边说:“哎哟姑奶奶,到底是谁不信任谁?”

    她之前确实装了两个月的傻来着……

    好吧扯平了。

    沈南归“哼”了一声,没再与他争辩。

    秦榆把她拉进怀里靠着,问“你知道沈娘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沈南归摇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为何沈娘会无条件地对她好。

    秦榆揽着她的肩,手指无规律地搓着她的袖子。“我从前有过一个妹妹,不幸早夭了。”

    他想了一会儿要怎么表达,先问沈南归:“母亲和你说起过和善公主吗?”

    沈南归回答:“沈娘提过,她是……秦叔叔后来娶了她。”

    秦榆说:“他们成亲的时候……母亲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后来差点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了一个女孩。”

    这些沈娘从来没告诉过她。

    秦榆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她的衣服,“才刚刚给她起了乳名,还没来得及取闺名,她就夭折了……因为我。”

    沈南归坐起身看着他。

    秦榆的声音变得有些涩,“因为我……到处和人说,我父亲是大将军……和善公主打听到我们,她派人烧了我们的家,妹妹没能救出来。”

    沈南归摸摸他的眉心,将它展平,轻声说:”错不在你,你是无心的。”

    秦榆握住她手,把脸埋进她的手掌,“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害怕说话,害怕见人。即使回到了沈府,我也怕。于是母亲就给我戴了面具,她说: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竟然还有这一层心酸在里面。

    沈南归就这样保持不动,她不忍心抽出手。此刻,他一定是对着她思念着妹妹。

    沈南归把头凑近,问他:“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秦榆闷着脸回她:“鸢鸢,鸢尾的鸢。”

    沈南归了然一笑,榆是树,鸢是花,“鸢尾,沈娘是希望她做你的小尾巴,陪伴着你。沈娘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鸢鸢,也不曾伤感,她一定放下了,也希望你能走出来。榆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把我们保护得很好。”

    秦榆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不过才八岁,心思却如此通透,他有些欣赏她,又有些心疼她。

    早熟的果子,往往是经历了阳光暴晒的。她就是那个熟得最早的果子,但他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她,让她熟得慢一点儿。

    他甩了一把头发,发尾带起草屑,落到了另一边,“我当然知道自己做得很好,你以后就按照我这个标准择婿,保准不吃亏。”

    沈南归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不能夸。

    秦榆站起身,一把拉起沈南归,“落雪了,我们回吧。”

    沈南归点点头,他们回了马上。

    她的头发散下来一缕,和北风一起飞舞着。

    秦榆伸手把那缕发别在她的耳后,双手拉紧缰绳回马。

    “抱紧了,我们打马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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