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格
自从黎瑞入驻修府以来,都是在每个月的月底底囤送粮。要喂饱一院子的兵,送的量也不少,沈迎春便以督工的名义随了这次的粮车。
从正门经过时,她看到了修府的门面。
除了门柱上垂了“渡川军北海营属”牌匾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改变。
连门匾都没有拆下,“修府”二字仍高悬门楣,衬得蓝底红字的牌匾越发刺眼。
走到营属偏门,等守卫打开门后,沈迎春拿出袖袋中的剪刀戳开了一袋小麦。
麦粒纷纷洒落,运粮的杂役赶紧去救,沈迎春趁乱拉开了其它几个粮袋的封线。
那粮袋的封口上被事先做了手脚,只要一拉,就会接连散开。
门口的守卫也赶紧跑来帮忙。
沈迎春在一旁焦急地说:“哎呀,这上好的粮食呀!赶紧把院里的兵哥哥们喊来帮忙呀,不然一会儿全得让雪给浸了!”
于是院里的兵将纷纷赶来救粮。
王涂趁乱带着沈南归顺利混了进去。
南归目标明确,直奔二楼。
她的房间被征用,床已经变成了某个将领的卧铺,墙上母亲的字画一幅都没剩下。
她心中一惊,跑进书房。
这里的陈设没有改变,书架在原位,笔墨纸砚也都俱备。但是卷缸却空了,母亲制的陶罐也全都消失了。
她的目光越过窗户向庭院望去,那株丁香花也不在了。
母亲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
她绕到书架背后,看到了暗格。可她无法打开,于是她唤来王涂。
王涂摸着边缘,用刀刃挨着划了一遍,然后轻轻一撬,暗格被成功打开。
一卷封得严严实实的画卷倒了下来,红木卷轴的一端露了出来。
幸好还在。
她赶紧拿起画卷,和王涂一起从后院离开。
沈迎春看到王涂在街边给她做信号,便赶紧收拾局面,借口离开了。
他们坐上了回松漓的马车,南归在车上拿出画卷展开,沈迎春和符离都凑过头来看。
这是一幅彩墨画。
背景是沙漠,一株茂盛的合欢树长在黄沙之中,占据了大半画幅,开满蓝色的花。一枝丁香开在旁边,奄奄一息。
沈迎春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画,意象不合理地叠加在一起,布局也很奇怪。
她问南归:“这是?”
“这是我母亲作的画,我看她画好之后就藏在了书架背后的暗格里,我一直没见过里面画的是什么。”
“这……是何寓意?”
南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幅画不是母亲一贯的风格。”
沈迎春接过画卷研究起来,“黄沙……是不是代表防沙之战,这也许和隐瞒防沙五侠的事有关?”
南归也没有答案,她摸了摸画卷上的丁香,“这应该代表母亲,她素爱丁香花。”
符离指着合欢树,问:“那这树是不是代表你父亲?”
沈南归又摇了摇头,她确实一点思绪都没有。父亲和她说起过,他和母亲是相识在战场,可却隐去了防沙之战这个信息。母亲更是从未提起有关这场战争的事情。
他们在隐瞒什么呢?
沈迎春看着她又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神色低沉。她把画卷收起封好放到一边,过沈南归。
“好了,我们以后再慢慢探究。太阳快落山了,我知道鄞津有一家煲汤特别好,我们去吃怎么样?”
南归也调整状态,跟沈迎春交谈,“煲汤,是不是特别补?”
沈迎春眨眨眼,“当然,有一道叫海贝荟萃的,非常壮阳哦!”
符离的脸羞得通红。
王涂一口水呛在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沈迎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诶,王涂,我记得你煲汤也很厉害的。”
王涂收好水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话,“夫人过奖了。”
“对了,你是越东人,怎么会鄞津的煲汤手艺啊?”
王涂回她:“我的祖籍在鄞津,后来举家迁到了越东。”王涂说着,眼中似有悔意。
“那你的家人呢?你从入军就跟着秦瑄,后来又跟着我这么多年,都没看你回过家。”
沈迎春猜想他的家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她从前忙着应付自己和秦瑄的事,都不曾关心过王涂。
王涂低下头,说:“家人都去世了。”
沈迎春有些惊讶,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她问:“这……是遭遇了什么吗?”
王涂回:“承德六年的渡南军瘟疫。”
南归听到这里,突然和脑海里一条信息对了轨:承德六年渡南军中突发瘟疫,渡南军撤回渡南,叶荀染病去世,黎瑞接管渡南。
沈迎春惊讶地问他:“你们迁到了湖安?”
王涂点点头,“我们迁到了越东最南边的小镇,当年渡南军北伐的时候就驻扎在那里。”
沈迎春想起当年的惨案,有些痛心,“当年渡南军传出瘟疫,秦瑄不得不封了那座城,将渡南军全都劝回了回去。可渡南军认为祸端是湖安,撤退之前……”
王涂说出了她未说的话:“留在最后的伤兵屠了城。”
南归不敢相信,父亲敬仰的叶荀,他的兵竟然会对寻常百姓下如此狠手。
沈迎春担心王涂心有怨恨,便安慰他:“秦瑄他下令封城也是为了保护其他的越东百姓。而叶荀自己也染了病,无暇顾及下士。他将渡南军交给黎瑞之前,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将那些屠城的兵枭首示众。”
王涂眼圈有些泛红,“是,我清楚的夫人。我从未对将军有任何不满,他事后准了我回家,还给了我选择自由的机会。而叶荀将军的为人受世人好评,我也是敬佩的。”
沈迎春问他:“那你可还有什么亲属幸存?”
“除了我在越东军营幸免于难,我的家人……都罹难了。瘟疫结束之后我回家探望,只看到了破败的房屋,以及……我父母的尸骸。”
沈迎春于心不忍,那场瘟疫持续了半年,直到九月才结束。三月身亡,经历了回暖和最炎热的那几个月,那尸体恐怕是……
王涂继续说:“我从军前还有一个未婚妻。我去找她,虽然没有在她家找到她的……遗体,但那年镇上死去的人那么多,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可我还是不相信她死了,所以才向秦将军申请了随身侍卫一职。跟着您的这些年,我也在找她。”
沈迎春听到这里,很是心痛,又有些惆怅。她惆怅为何王涂从未告诉她寻人的事。若他的未婚妻还活着,以沈家的实力想找到她不成问题。但她又转念一想:且不说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本就如大海捞针,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是打探不到确切情报的。而且就算她在屠城中活了下来,能不记恨封城的越东军和屠城的渡南军吗?找到之后又如何安置她呢?
王涂也清楚她的忧虑,“夫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将沈家和秦将军牵扯进去的。夫人和将军的好我会一辈子记得。”
沈迎春左右为难,但还是想帮助王涂,“有任何用得到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谢夫人恩情。”
死侍是需以生命护卫主人的,只有身如浮萍,了无牵挂的人才会走这条路。
若寻不到你,我便去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