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商事
晚饭之后，沈迎春把南归单独留在了房里。
沈迎春先询问了她的意见：“我是做生意的，难免需要多地奔波，你要不要跟着我？”
能接触更多的人，南归自然不会拒绝，“嗯，我跟着沈娘，不会添麻烦的。”
沈迎春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没和她绕弯子，“我这两天要先在王畿收租，然后去北营，最后去北海。你都同我一道去吧？”
一听到要回北海，南归的头点得跟啄木鸟似的。
沈迎春想起她的身份，担心她被人盯上，便问她：“对了，你在北海的时候，常和商界的人接触吗？”
南归摇了摇头，“不曾，父亲应酬的时候从没过带我，我只在家里和军营呆着。”
这是件好事，省去了不少麻烦。沈迎春压下心中的不舍，说：“那你跟军营里的人关系应该很不错，我也好放心地把你送回去。”
听说要把她送回北海，南归忽然有些舍不得沈娘了。一想到前几日听到的街坊们的谈论，她又有些内疚。“沈娘，我最近听到了一些说你不好的传闻……”
沈迎春好奇地看着她，南归只捡了重点来说：“他们说您是个灾星，还说有了一个私生女。”
没想到沈迎春听到这话没半点不高兴，反而还开导她：“是非功过任人评，双腿一蹬浮云散。名声什么的，我从来不在乎。再说了，你也说这些话只是传闻。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于我来说无关痛痒。”
南归欲言又止。
这时王涂忽然敲门唤沈迎春。
南归把疑问又咽了回去。
沈迎春迎了他进门，低声问：“是查到符离的身世了吗？”
王涂点头。
她把王涂带到桌边，示意他坐下慢慢说。又让南归给王涂倒一杯水，“你也一起听吧。”
南归乖乖照做。
王涂喝了一杯水，开始讲述：“夫人，这个符离的身世果然不寻常。她原本是松漓一户官宦人家的独女，家里跟皇室还沾点亲。她有一个叔叔在北郊行宫当差，承德二年的时候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抄斩了，累及到了她们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逃过了连坐，被赐了奴籍。后来不知道得了谁的照顾，到了引凤楼做事，还脱籍从了良。”
沈迎春在听到承德二年的时候，神情明显变了。
而南归十分诧异，“只是玩忽职守，竟然要被抄斩，还累及家人？”
王涂说：“那个时候新帝刚上位，手段相当凌厉。她叔叔算是被拿来杀鸡儆猴了。”
沈迎春的面色看着有些憔悴，她忽然催促南归：“南归，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南归才听了个开头，都还没琢磨清楚。但她也知道接下来肯定是一些不便让她听到的内容，也就顺从的告退了。
南归将门关上，沈迎春立马抬头问何尧：“这个消息，什么渠道？”
王涂回：“是何尧的人明着在引凤楼打听来的。”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承德二年，北郊行宫。他们是在那和善公主纵火之后被问斩的，会不会两件事情有关联？”
沈迎春的眼神中嵌进了戾色，“我不确定。”
王涂接着说：“何尧的人一听到涉及到官家，就没再往下打听了。我只觉得奇怪，既然和善在越东纵火的事情被压得悄无声息，那连坐处斩不是与藏匿她的做法背道而驰吗？”
沈迎春想了一会儿，似有所悟：“或许明仪杀他们，不仅是为了树威，还是要震慑明芷萱。她那个时候刚生了孩子，立马就想放火烧死我。肯定叫了人去的，说不定就是那个所谓玩忽职守的冤种。”
王涂知道当年那场大火一直是她的心中所痛，想要安慰她，便说：“自从出事后，将军一眼也没去看过他们。”
沈迎春的脸色依然不好，“他们母子俩怎么样我不关心，你跟何尧说，不要再查了。”
王涂也不再继续讨论了，“是。那符离？”
“带上吧。她和我们也算有缘，与其日后传些支离破碎的消息到她耳朵里引发嫌隙争端，还不如带着她一起面对。”
沈迎春了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又重振旗鼓，精神抖擞地带着南归去查账了。
南归见过阔绰的，但还真没见过沈家这么阔绰的。王畿三城有近百家粮铺，沈家就控了一半，铺子还是归自己所有。
在回来的路上，沈迎春问南归：“南归，你知道华洲的三大粮仓吗？“
南归答：“我只知道北海粮仓。”
那可是北海军的命根子，是父亲谈了两年才谈下来的军供，一直被握在一群商贾手里。
沈迎春替她补充：“还有溯川和源川。这两个才是华洲的主要粮食来源。只不过北海因为括着三城，所以占了王畿粮市的半壁江山。”
”沈娘，为什么这些粮仓都掌握在民间商人的手里呢？如果是官府掌管，不就没有哄抬粮价的情况了吗？”
沈迎春觉得挺稀奇，她还晓得哄抬粮价这个说法。她笑着解释道：“永德二年，先帝明侦为了抵御西沙进攻，鼓励民间垦荒种粮，以满足军粮供应。永德四年，防沙之战结束后，粮食过剩，民间就自建了许多粮仓。如今华洲的三大粮仓——溯川、源川和北海，就是那时候建起来的，许多商贾也靠倒卖粮食发了家。”
“原来这些粮仓都是商人建的啊，那朝廷怎么不收回去呢？”
沈迎春说：“他们收过一次，在防沙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年，朝廷下令将这些粮仓收归。然而户部给的补贴实在太敷衍，这激起了民愤。正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皇帝却突然驾崩了。”
南归又问：“那新皇也没收得回去？”
“先帝没立太子就去了，当时朝廷内外一片混乱。防沙之战的肱骨之将——时任渡南节度使的叶荀就想趁机上位，却被支持旭王明仪的外戚监璃珲压了下去。朝廷自顾不暇，粮仓的归属权也就不了了之。”
沈迎春发现她挺有商业头脑的，懂得粮食是立民之本。不过欠些对权衡的理解，打算有机会便要好好教一教她。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修靖轩被朝廷放逐北海以来，就尝试着与那些商人谈下北海粮仓。谈了一年多之后，北海粮仓这边也答应了供应北海军的军粮，一直供到现在。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粮仓真正的东主是沈家，而沈家又与越东军命脉相连。否则当初修靖轩在反叛之前，就会先对北海粮仓下手。
现下北海粮仓明面上还是握在当地商人的手里，若没了越东军在暗地里清理贪食的苍蝇，保不齐哪天就从沈家手里飞走了。
而修靖轩带着北海精锐在鄞江事变中覆灭之后，北海军残部退向北海边境，没有归附任何一方。所以现在的北海军，以及他们镇守的北海粮仓，就是两块人人都想抢夺的肥肉。
内部风声鹤唳，四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