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家
王畿人人都传,现今沈家当家的是个灾星、痴情种。
沈家原是纵横王畿商界的大门户,金财盈室,铺面满城,膝下却只有一个独女沈迎春。这沈迎春性子温婉,面容姣好,又继承了父母的经商头脑,王畿三城的适龄男子挤破了头也想迎娶,甚至入赘。来往提亲的人把沈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当初追求她的富商大贾、有才书生、能臣勇将比比皆是,可沈迎春偏偏一个都不中意,竟看上了一个工匠的儿子。
沈家不接受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她就裹了包袱和那小工匠私奔了。
本以为沈迎春就跟了那小子在他处安了家,一辈子不回沈府了。没想到十多年后,她却带着个男孩儿回来,只说丈夫死了,对其他的事只字不提。
沈家夫妻到底年事已高,还指望着独女传家,这外孙也算聪明伶俐,乖巧讨喜。老两口就让沈迎春带着儿子回了门。
结果沈迎春回府后不出三年,双亲就病逝了。人都说还不如不回来呢,回家三年克死俩。
可这沈迎春竟是个厉害的主儿,不仅全盘接管了沈家家业,还经营得有模有样,甚至混进了王畿贵妇的圈子。
现下沈迎春腰缠万贯,风韵犹存。追求她的人仍不在少数,但不见她对除生意伙伴外的其他任何男人青眼相加。有一些想讨好她的人试着用男宠示好,结果被当头一棒,也再没人敢擅作主张给她说亲了。
惦记沈家的人总也不死心,从沈迎春身上无从下手,那就打他儿子沈榆的主意。可这沈榆虽性子浪荡,花草却不沾身。沈榆出入人前总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沈迎春对人说他是幼时落了病,脸上生了恶疮。但即使如此,环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少。人们都传“王城百花,为他齐放”。
……
“所以沈榆真是脸上生了恶疮吗?”住在东街的赵大婶问道。
“那我怎知道,我又没扒下他的面具看过。他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虽然就住隔街儿,我可是从没见过他。”住在西街的刘大妈回答道。
“我倒是见过几回,身形很是匀称,还高着哩,从背后看还真像个俊俏公子呢。”住在南街的余大嫂补充道。
咔、咔、咔、咔、咔……
“要说那沈迎春,还真是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丈夫、父母,又克得儿子找不着媳妇儿。”住在余大嫂隔壁的何大娘说道。
“谁说不是呢,就她这样,还有人整天屁颠颠的跟着她后头跑呢。”住在何大娘对门的吴大姨附和道。
“要说她这性子也是真烈,带她去风月场没讨着好,就给她塞男宠。这不,两个月前就有个人往沈府塞了个那个,结果怎的呢?”
大家都了然地笑了笑。
“两天后被赤条条地扔到了街心,那个可怜样哟。”好心的刘大妈接下了话茬。
“据那兔爷儿说,他进沈府之后,三四天都没见到人。沈园那么大,厨房里却只有些面粉和蜂糖。都给饿坏了。”好心的余大嫂表示了同情。
“啧啧啧啧……”好心的邻里们表示了惊叹。
咔、咔、咔、咔、咔……
南归蹲在她们旁边专心嗑着瓜子。
今日沈榆解了她的足禁,她又可以出门打探消息了。
半个月前,南归就发现,每到晚饭后的消食时间,都会有一群三姑六婆聚在南街街尾一户人家门外的紫藤花亭里唠嗑。
这户人家就是沈家。
这扇门就是沈家的西门。
这座花亭就是沈家搭建的。
沈府的西门临水,门外原来只是一片紫藤花架,仅供人欣赏。后来建了水上花亭,供人纳凉娱乐。花亭占着很大一片水域,夏天乘凉,冬天赏雪,最是舒适。
沈园的正大门在南街,常年关着。不接待客人,正门只为主家开,住在附近的人都清楚。
主要是为了避开来攀附的人,以及防着有人塞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
南归这一个多月来,把沈家从白手起家到家主更迭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除了那个神秘的沈榆他爹。
她今日支开符离,大着胆子凑近听了几耳朵。正听得专心,忽然就有人关注到了她。
“诶,丫头,你住哪条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好心的赵大婶表示了关心。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南归。
南归充耳不闻,继续嗑着瓜子。
直到余大嫂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抬起头,带着茫然的目光张着嘴巴摇了摇头,又指着自己耳朵摇了摇头。
“啊,是个聋哑的,还这么小,真是可怜。”好心的余大嫂表示了心疼。
瓜子都磕完了,也没什么新鲜事,南归就溜达着回去了。
院子里的梨树呆着很是舒服,她又让符离搭梯子送她上去了。
梨又熟了一点,她躺在树上,闭眼闻着树叶间的清香。
一阵风吹过,清甜的香气更浓了。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缓缓睁开眼,一张银色面具挡住了所有视线。
“唔——”
沈榆在她叫出口之前就捂住了她的嘴巴。深色的眸子透着危险的审视,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是真的不记事了吗?”
南归轻轻眨着眼睑,梨叶偷走月光,留下影子在她脸上晃动。
沈榆的手掌往下移,捏紧了她的喉咙。
南归摇了摇头,只有口型没有声音:“我确实没傻。”
沈榆的手松开了一些,“你成熟得,简直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南归很平静,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如果你也五岁丧母,八岁丧父,卷入纷争,不得归宿。那么你也会很成熟的。”
沈榆直盯着她,“你不信我们?”
南归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这么晚不睡觉,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沈迎春披着斗篷走到了树下。
沈榆放开她,坐到了另一枝树杈上。
南归坐起身,笑着答:“我说我想吃梨花羹。”
沈榆颇为诧异地看着她。
实在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沈迎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问她:“梨花羹没有了,红薯小丸子要不要?”她的语气很温柔,仿佛是在哄贪玩的孩子回家。
南归愣住了。
沈迎春走近南归,抬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你父亲的事我也很遗憾。我既知道了你的身世,又让你进了沈园,自然是打算把你当做一家人的。若你不嫌弃,可愿做我沈家的女儿?”
南归忍住眼泪,望着沈迎春的眼睛说:“怎么会嫌弃呢,我一定是修行了三世才能遇见您。”
沈榆敲了她一脑袋,“那我呢?”
南归双手捂着脑袋瞪他,“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