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园
修南归在心里盘算了很多遍,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被认为叛变。
本想要回北海,可她莫名其妙得了沈夫人的喜欢,晕了两天醒来,又莫名其妙地被诊断得了失心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留在了沈园。
她本就身虚体弱,那天的打击将她摧残得气血不顺,呕了血。沈夫人吓坏了,连夜请了大夫给她诊断。
但心病怎么诊得出个所以然来,那大夫只说她是失心疯,她也就顺着装作忘记了伤心事。
那天之后,沈榆就出去忙事了,偶尔回一趟沈园。沈夫人日夜陪着她,不仅贴身照顾,还变着法儿的让她开心。她实在不愿意将沈夫人放到对立面。
而且听说北海军已经戒严,鄞江事变的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她现在势单力薄,唯有沈家可以暂时依靠。
太多的羁绊和阻拦让她不得不留在沈园。
看着庭院里的梨花盛开又荼蘼,梨果一点点成形,她身上的伤也尽数好了。
梨树结了许多,挂果后长势迅速,才过了两个月,就普遍有南归的拳头那么大了。
树影无风晃动,树上掉了几片叶子下来。
沈榆伸手接住一片,抬头问,“你又在上面干什么呢?”
南归没回他,伸手揪下一个梨就往嘴里送,翻过身去用背朝着他。
沈榆叹了一口气,后撤了几步。
南归“喀喀”嚼了两下之后,被涩得龇牙咧嘴。她想坐起来抹掉哗哗往外淌的口水,忽觉树干一沉。撇眼一看,沈榆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沾着泥点的白靴横在她眼前,掐断了逃窜的路线。
沈榆把她从树干上扒下来,捏着她肥嘟嘟的脸让她把梨全吐了出来。
可怜的的雪梨还没长大就已身首异处,破碎的躯体凄惨地躺在叶子上,难以入土为安。
南归又噗噗吐了两下,昂起头对沈榆说:“这个不好吃。”她顺势拉下沈榆的手,笑得天真无邪,“你给我做梨花羹吧!”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亮得有些晃眼。
沈榆回过神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折腾我呢,现在上哪儿找梨花?”
南归鼓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难得回来一次你还这么使唤我。”
修南归嘿嘿笑了两声,很自觉地挂住了他的脖颈。沈榆就这么带着个挂件下了树。
落地之后,南归松开手就要往后院跑,沈榆一把勾住她的后领,问:“梨花羹没有,红薯小丸子要不要?”
南归的头点得像个啄木鸟。
沈榆又跟她说起话,可还没说上两句,她又一溜烟跑了。
沈迎春的侍卫王涂走过来招呼他:“公子,您回来了。”
沈榆接过他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问道:“王叔,她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
王涂沉默了。
“嗯?”
“呃,她每天都很反常。要么上树,要么刨土,要么凿墙。”
沈榆也沉默了。
“对了,夫人开了西门,允许她晚饭之后出去溜达一圈。我每天跟着她,倒也没见她往哪儿跑,就是喜欢听外面的街坊闲谈。”
沈榆动身往厨房走,随口问道:“经常在花亭聚集的那群街坊吗?”
王涂跟在他后面答:“是。”
“也没走远,就由她去吧。”
王涂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她看着沈榆戴着面具,又琢磨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气场。赶紧给沈榆行了个礼,“您就是沈公子吧,您快去正门外面看看吧。”
沈榆没动身,先问她:“怎么了?”
丫鬟气鼓鼓地说:“我都说过那群大娘好多次了,但她们还是要来。在人家大门口鸠占鹊巢,真是不像话。”
沈榆听到她是为这事着急,也没急着回应,先问了她的身份。
“你是?”
王涂插话进来:“哦,她是夫人新买来的丫鬟,负责照顾那丫头的起居的。”
丫鬟也挺会察言观色,恭恭敬敬地说:“公子安好,我叫符离,是松漓本地人。我跟夫人签了契的,有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我。”
沈榆微微点头道了个“好”,把帕子交给王涂,又对符离说:“街坊闲谈倒也无妨。那花亭修得好,夫人舍不得拆。沈园大门又时常不开,让街坊们带点热闹气儿来也是好事。”
说完这话,他抬脚继续往厨房走。
符离还想追上去说事,王涂伸手拦住,问她:“你怎么不跟着南归?”
符离面露难色,“她不要我跟。王管家,您也知道,她犯起病来是绝对不要人亲近的。”
王涂没因为符离年纪小就对她和颜悦色,肃然道:“你既然签了卖身契,就应该老实遵照夫人的指令。少说,多做。”
符离被他凶煞的气场吓住了,赶紧乖乖闭嘴,往前院去了。
后院的厨房里,沈榆洗净了手正在备菜,王涂走过来伸出手想替他。
他笑着推开,打趣道:“王叔你歇着吧,我得多练练手,这讨媳妇的手艺可不能丢。”
王涂也笑,“公子这般才貌双全,婚事不愁的。”
南归从窗户下面探出头,举着把小铁锹傻笑着说:“不愁的!”
沈榆笑呵呵地捏了一把她的小圆脸,糊了她一脸面粉。
沈迎春也进了厨房,一见着南归就喜笑颜开,“小南归,我还找你呢。我学了个盘发的新样式,你要不要试试?”
沈迎春想给她擦去脸上的面粉,但南归赶紧一扭身跑了。
看着她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沈迎春忍不住笑了,回身时顺手关上了窗户。
王涂颇为担忧地提醒她:“夫人,那迎春藤……”
沈迎春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不打紧,她只是刨刨土,这小身板儿还拔不起根呢。”
沈榆表示有争议:“母亲,她都给你喂成这样了还小身板呢。”
沈迎春嗔他一眼,“别贫,我问你,你下一步作何打算?”她收回笑容,语气透出担忧来,“北海王倒下了,如今黎瑞、监璃珲和你父亲三分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你得……”
“母亲,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