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博士
月水持续了四日左右,裴致的身子便差不多利落起来,既然利落起来,裴致便开始着手查宫教博士的事。
她的疑虑来自于三方面。其一,第一次在品桐面前提及时她的躲闪;其二,来自于那个叫月潆的小女孩儿,宫人众多,缘何唯有她留的越久才越给糖糕;其三,再次问品桐时,她攥紧的衣袖。
但此事到底只是她的疑影,纵然是太子妃,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拷问任教了十几年的宫教博士,怕是要引起非议。
且她想的那一处,不知道要牵扯多少女孩儿的名声,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品桐与文穗在她身边有一个月,两个掌事的大宫女脾性各有不同,文穗温柔,品桐沉稳,恰似将济兰姐姐身上最鲜明的脾性分离开,裴致打算先从那个叫月潆的小女孩儿身上入手。
小孩子的心理要更好掌握一些,也是最好突破的入口。
品桐在一个月里足够尽心尽力,说是一声忠仆也不为过。但裴致尚不知她与宫教博士是怎样的一种关系,是合作?是谋划?还是被迫害?
她刚进宫一个月,除了李知竢身旁的少监青柏,她当真还不知道完全信任谁好。
青柏六七岁便被送进宫来,摸爬滚打将近二十年,人精一样的人,会办事,也讲忠心,担着少监的身份将东宫上下处理的妥妥帖帖。
忠心和能干里再放置些许的真心,那便是个合格的心腹了。打从十岁起跟着李知竢,青柏不能说看得穿李知竢的想法,但总看得出李知竢的喜怒哀乐,前几日从承恩殿到大明宫上朝的这一路上,李知竢走着走着想起来什么,提醒了他一句,这几日丽正殿可由旁人侍奉,若是太子妃有需要,顾着承恩殿便是。
青柏一听,便知道是几个意思了。因而裴致乍一召他,青柏对着丽正殿的人吩咐了几句,便紧赶慢赶地到了承恩殿。
“奴才拜见娘娘。”
“起来吧。”裴致坐在殿上看着青柏,挥挥手将身旁的宫人们尽数屏退。
和青柏在衡州时便有过几次接触,裴致知道这个小内侍嘴甜事情办得又好,最主要的是李知竢信得过,客客气气微笑着说:“他……殿下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青柏再行一礼:“回娘娘的话,殿下只吩咐奴才办好娘娘嘱托的事,可着承恩殿的差事先做。”
“现下的确有件事要你办。”裴致认真地说,“你去西池院找一个认识月潆的宫人,月亮的月,潆洄的潆。低调些,多余的话也不要说,只让那个宫人和月潆约好一个时间见面,到时候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奴才领命。”青柏忙开口,“娘娘看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裴致摇头,想到什么,便又开口,“丽正殿其他侍奉的人可了解殿下的脾性习惯?”
“娘娘放心,自然是了解的。”
裴致这才放下心来。
统管事宜的青柏少监对东宫林林总总十几个殿宇院落清清楚楚,以太子妃娘娘想辟一间画室为由,到西池院进行考量。
除了丽正殿与承恩殿,东宫内院都在空置着。李彰与李知竢是节俭之人,没有正经主子的殿院,宫人削减了小半。
西池院内的大宫女有一人,领着手底下十几个洒扫收整的小宫人,青柏调侃里带着些严肃,说娘娘啊是个雅致人,要不怎么要辟一处画室作画?又说娘娘宽和温柔,前几天在院子里瞧见个七八岁的小宫人,还赏了糕。一面走一面嘴就没闲着过,还说若真是看中了西池院辟作画室,这院中的人啊就等着领赏吧。
说话的时候青柏眯着眼在院子里所有的宫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说到赏糕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人微抬起了头,紧接着又低了下去。
青柏心里有了数,还没下什么功夫便寻着了人。
小宫人自掖庭出身,往日里对掌事内监们见的极少,又碰上青柏这么个和气的,自然是三两句话便被套了进去,战战兢兢地秘密约人过来。
给裴致回话时,青柏将自己想的说辞前前后后尽数告知裴致,并且约定了三日后在西池院相见。
说到要拿西池院作自己的画室,裴致没忍住笑了下,自己的那点墨宝骗骗外行人还成,当着阿翁阿耶与李知竢的面也无妨,哪里再好意思拿出去挂起来。
好歹有些藏拙的心思,裴致也没多言,只等三日后由青柏领到西池院。
这趟她带了文穗和几个小宫人过去,西池院一行人乌压压跪地行礼,裴致只说在西池院里有一树桃花开的极好,偏殿安静,专心作画。
偏殿内只留了青柏一个内侍,待人尽数退了下去,青柏寻到的小宫人才带着月潆从后面无声走了进来,见到裴致,月潆忙不迭下跪,“奴婢不知那日是娘娘……”
“起来吧。”裴致依旧是可亲的样子,“那日的糕好不好吃?”
月潆抿了抿嘴唇,红着脸点点头。
裴致见状,轻轻笑了,抬头看向青柏,那边收到裴致的眼神,忙带着年岁大一些的小宫人到后头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裴致与月潆两人后,裴致微笑着招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月潆吸了口气,不敢不听裴致的话,小步向前挪了几步跪在裴致面前,低着头不作声。
“尝尝这个,典膳厨刚送来的。”裴致将糕推到她面前,“你别怕,我只是问你一些事。”
月潆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裴致一边将点心放进月潆手中,一面家常地问道:“问题其实很简单,第一个是,宫教博士每次留你在殿时,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月潆捏着糕,有些为难地看着裴致。
她不急,只含笑,“你已经知道我是太子妃,就该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
月潆想想也是,迎着裴致的目光鼓起勇气开口:“嗯……留奴婢的人是齐博士,博士很好,每次都会抱着奴婢习字,练的好了还会给糖和糕吃,偶尔也会亲亲奴婢,就像阿耶以前一样。博士说,他觉得奴婢很亲切,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就该妒忌奴婢,博士也就不能对奴婢这般好了。”
裴致心底一惊,看着月潆单纯稚嫩的脸,面上还是温和的,“那齐博士还对你做什么了?除了亲你,可还有什么亲密的举措?”
“没做什么了。”月潆摇头,“齐博士总说奴婢年纪还有点小,再养大些就好了。娘娘,虽然奴婢年纪小,但是奴婢很会识字的。”
裴致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稍许安慰,眉头微微皱起来,“嗯,这样很好。”
她思索片刻,继续问道:“那齐博士可还和其他的人这般?贺博士呢?”
“大约是没有的吧?”月潆想了想,“贺博士不大理我们这些小宫人的,偶尔留内侍伺候笔墨,之前有一次奴婢留的久了些,只隐隐约约听见贺博士和内侍开玩笑,什么袖子断不断的。”
事情比裴致想的严重得多,她吸了口气,抬手握住月潆单薄的肩膀,“月潆,齐博士是男子,而且不是你的亲人,对你这般是不合适的。再往后,若齐博士还留你,你要懂得拒绝,好吗?”
“可这样齐博士不会伤心吗?”小姑娘还不懂,只有些遗憾地问,“齐博士待我真的很好。”
裴致想了想,拿起一块糕点问,“假若你自己不知你不能吃栗子,而我知道,为了哄你开心,我便由着你,结果吃完这栗子糕你身体不适,我这是对你好还是不好?”
月潆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裴致放下栗子糕,耐心引导:“齐博士对你便是如此,那你说,你还要应他吗?”
月潆鼓了鼓脸颊,又摇头,“那我下次边说我阿娘急着叫我,不能留下了。”
“好。”裴致舒了口气,“今日的事不要同旁人说,可能做到?”
月潆保证似的忙点头。
看着小宫人带走月潆,裴致垂眉思索了片刻,青柏在一旁想了想,试探着问:“娘娘,可问到娘娘想知道的事了?”
“差不多。”裴致叹了口气,“青柏,你当年是哪位博士教习的?”
“周科周博士。”青柏答道,“周博士在掖庭教习了二十几年,病逝后由齐博士引荐,贺博士接替了周博士的职位。”
“那你可了解齐、贺两位博士的脾性?”
青柏认真想了想,“回娘娘,就奴才的角度来看,两位博士在学识和为人处事上无甚错处。”
“是啊……”裴致低声喃喃道,“暂且这样吧,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