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月水
裴致这一日终归有些累了,自打上回被葫蔓藤的毒伤及性命,身子一直有些亏,这一点李知竢也清楚,如非必要,几乎不肯让她累着。
强撑着精神回了承恩殿,文穗与品桐将这从头到尾的盛装换下,裴致任由着两个人为她梳洗,最后还不等到用暮食的时间,盖着被子昏昏睡了过去。
她有心等李知竢回来,青柏一早传过话,今日殿下要召工部的人议事,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叫娘娘不必等了。
如此她也放心地睡了。
只是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朦朦胧胧间感觉到小腹一下一下地向下坠着,裴致挣扎着睁开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腰间有一双并不沉重的手臂虚虚搭着,几乎是她一动,李知竢也跟着醒过来,听见她的吸气声,李知竢沉着声音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致回过身,便见李知竢穿着外袍规规矩矩地躺在榻边,抬手将帷帐拉开一半。
帐中顿时有了温暖昏黄的光亮,裴致看他衣袖有些皱,疑惑地问:“怎么不换了寝衣再上来?”
“到时还不到用晚膳的时间,便想着陪你小憩片刻。”
她目光投向殿外,怕是自己睡的有些久了。裴致忍着腹部绞痛,握着李知竢的手坐了起来,动作并不快,但头乍然有些晕,还没等她张口,不受控制的呕意返上了胃,裴致忙捂着帕子干呕了两下,李知竢神色一凝,扬声:“传太医!”
殿外忙有人走动,紧接着文穗和品桐快步走了进来行礼:“回殿下,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令了。”
他慢慢顺着她的背,接过文穗斟上的茶,缓声问:“要不要先喝些水?”
裴致就着李知竢的动作喝了两口热茶,暂且压下一压。
看她脸色泛白,李知竢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目光投向她相当平坦的腹部:“难不成是……有孕了?”
难怪他存疑,这些日子他的确按着裴致所说,在榻上最后并未做那般事,只是除了新婚那晚,难不成这么快便有了孩子?
“怎么会?”裴致有气无力地横他一眼,感觉到下身胀痛一阵接着一阵,“你在想什么呀?我是……我是……”她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月信的日子啊。”
李知竢将月信两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显然有些束手无策和茫然,只能在她身后放了两个软枕,开口问道:“是要换寝衣,还是如何?”
裴致推推他,“愉安,你先出去……这里文穗和品桐知道该怎么做。”
在殿内换好了寝衣与月事带,裴致这才让人唤李知竢与太医令进殿,沈太医是老面孔,见着裴致先行了一礼,紧接着便上前把脉。
沈太医只道,因着身子亏,月事也就格外磨人,腹痛,反胃,头晕,都是女子来月事时的不适症状。伤筋动骨还需百日,何况是危及性命的大事,伤及根本,往后只得悉心调养。
李知竢听得比裴致还认真,等沈太医带着宫人去熬药后,他坐到她身边,看她苍白的小脸,温声问:“前两个月在家中时,也是这般吗?”
她含笑不说话,手握着盛着热牛乳的杯子,缓解了不少指尖的凉意,李知竢手背贴了贴她的指尖,又探进被子里握着她脚踝,皱着眉问:“怎么手脚冰凉?”
“也是常见的月事症状的。”裴致脚踝被他这么一握,还有些不自在的羞,不由自主地缩了下。
李知竢动作很轻,掌中温热,顺着裴致的动作也没放手,只偏头对品桐道:“去取两个汤婆子来。”
“没事,你别紧张。”她将杯子放在一旁,四周无人,她托着腮笑着问:“我问你,刚刚以为我有孕的时候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僵硬?”
李知竢怕她有所误解,认真地解释:“我并非不高兴,只是心中自责。”
若真有孕,便是他的不当心,这孩子留下与否,都与她的身子有碍,这是李知竢最不能容忍的。
她眉眼间含着浓浓的温柔爱意,没作声,只看着李知竢,他只消一眼,便甘心沦陷。
裴致调整了个姿势,问道:“还没用晚膳是不是,快去吃饭。”
“一起吧。”李知竢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陪你用些就好。”
最后两人只简单用了些汤粥和清口小菜,李知竢沐浴过后,看裴致已经用过药靠在榻边看他。
李知竢将被子掀开一个缝隙,揽着她的肩一起靠在软枕上,窗外有星星点点的殿宇烛火,屋内的白瓷瓶里插了一根红色的折枝海棠——裴致上午在院子里精心挑选的。顺着两人的角度,见海棠花开的正是绚烂,枝条上有几个花苞,喜人极了。
两人一时间都未作声,李知竢原本话就不多,这会儿抱着裴致,整个人温柔下来,怀抱他此生的安心与温情。
“就寝了?”
“刚刚睡了一阵,这会儿不困了,要不然我们说说话吧。”
“好。”
裴致窝在他怀里,手臂搭在他精瘦的腰间,靠着他稍有坚硬但温热好闻的身体,“今日在芙蓉园,我陪着姑母见了许多娘子,个个都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拓然会不会喜欢。”
李知竢微笑了一下,“拓然性子看着跳脱,心中是有思量的,这等事还得他见过才好说。”
“嗯。”裴致也同意,继续道:“我碰上林安郡王了,不过他也没说些什么,就是这人看着总是亦正亦邪的,有点难琢磨。”
“他不似他的父亲。心思细腻,也藏得住事。”
裴致倒是放心,“待他你定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就不多说了,总之客观来看,他倒是不曾逾矩过。”
“他若真想谋逆,我倒也不会意外。”李知竢手掌搭在裴致肩头,掌心下的骨节明显,“若是倾慕于你,我才要恼了。”
她抬头,冲着李知竢的下巴轻咬了下,“我都嫁作人妇了,哪有什么倾慕不倾慕的。”
李知竢刮了刮她的脸颊,竟有些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如何夺目。即便是成了亲,身上的光彩也没有一丝削减过,依旧吸引着人靠近。
“还有,崔家十二郎不是想与阿元成亲吗?只是崔夫人有些不喜欢阿元的名声。今日我便在崔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地说了好一席话,还拉上了姑母跟我演了一道。”
他低低笑了,声音很低,但似飘扬而过的一缕清风,温热的吐息扫在裴致耳边,裴致难得竟有些脸红,听他又道:“崔十二郎上头有两位出色能干的兄长,大约不用他支撑门户,姚家虽不是世家,但姚祭酒的官阶也配得上崔氏。至于名声,你若愿意扶持一把,保不齐还得说姚娘子运道好。”
“我也是这般想的。”裴致笑,“我现在不是太子妃嘛,之后将阿元召进宫里坐坐,也算一点心意了。”
“这些只能算外力,最重要的还得看崔倬的心思。”
裴致也同意李知竢的看法,静静地沉默了片刻,她才开口:“之前我不是说对宫教博士的事有些想法吗?等过两日我便想查一查这件事。”
“若是信不过旁人,有事便唤青柏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