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槐花
待人来的差不多,裴致和颐华长公主也暂且分别,颐华长公主同夫人们一道聊天,姚溪元极有默契地就在殿外不远处等着她,看着裴致一路穿过群芳,走到自己身边。
“臣女拜见太子妃娘娘。”姚溪元一行礼,“娘娘真是光彩照人,名动长安啊。”
裴致低声皱皱鼻子:“你还打趣我。”
“我是夸你漂亮。”姚溪元浅笑,“你的气色很好,想来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很好了?”
“嗯。”裴致承认,“刚开始有些不习惯,如今也渐渐适应了。你呢?跟……怎么样啦?”
两人并肩穿过重重花影,姚溪元温柔一笑,“我答应了,只是我先有才华不好的名声,后有未婚夫的事,怕是他家中一时半会儿不会同意。我想,他最近似乎是在与家中斡旋。”
“唉。”裴致也有些苦恼。以家世论婚嫁有百年历史,姚溪元的家世按理来说是不错的,人又是这般好的娘子,若非为那些名声所累,也不至于这般曲折。
“阿元。”裴致想了下,“你说,我这当太子妃的,也算是有些面子的吧?”
“那是自然。”姚溪元意外地看着她,想了想,走上前低声说:“连我都知道,催殿下成婚的折子打从好些年前起就有了,殿下理都没理,直到今年,先是不在意言官弹劾,后来娶你时又那般大的阵仗,坊间都在传你怕是要独宠。如今大明宫与东宫的事都是你操持,说句大不敬的,以后你不得是……?总之,不管你想不想,十几年来再没有你这般尊贵和有风头的女子了。”
这话裴致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往后我单独诏你入宫几次,往年那些围绕你身边的非议兴许会被新的声音盖过去。”
“阿致。”姚溪元摇头,“我同你交友不是因着你的身份,只因为我与你投缘。”
“所以?”裴致语带笑意,“别想太多。不过今日虽然崔夫人也在,我不能带着你到她面前晃上一晃,不然她保不齐以为你找我做说客,反倒让你们的关系变得不好。”
姚溪元攥了攥手心,还是上前一步,握住裴致的手:“谢谢你……”
“小事。”裴致含笑,“我以前在诏州的时候,几个娘子一起帮着一位友人倒追郎君呢,这算什么呀。”
时不时有些没见过的宗亲前来见礼,姚溪元便也不打扰,示意裴致自去前头看花。
她到长安不久,对李氏的宗亲见的本就不多。后来便是有机会,李知竢因着她生病不允她辛苦。婚时在太极殿更没有心思注意两旁站的人,好在宗亲们上前见礼时自行介绍了一番,多是先帝那一辈兄弟的后代,几个郡王郡主颇客气有礼。
李歭函最后到场,自然收获了在场绝大数人的目光,只不过他眉目飞扬,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圈,见着被簇拥的太子妃,按规矩上前打招呼。
“见过太子妃。”
裴致老远便见李歭函的身影,在众人目光中那道颀长的身影渐渐向自己走来,踏着青色的砖石,裴致回礼:“郡王客气了。”
李歭函打量了一眼四周,轻笑了下,“芙蓉园数年不开宴,如今殿下与娘娘大婚,倒让这园子添了些喜气。”
“郡王客气了,正是好时节,与其说是喜气,不如说是宫人们这些年将芙蓉园照料的很好。”
“年初听闻娘娘中了毒,如今看来倒是痊愈了?”
“谢郡王关心,已经痊愈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李歭函看着裴致身后橙红色的榴花,浮起不真切的笑,“本王与娘娘见过不过四回,三回都伴着当季的花,桐花,桂枝,如今是榴花,看来娘娘与花总是交相辉映的。”
被他这样夸奖,裴致并没有觉得愉悦,反而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试着从他假面一般的笑里看出些什么,却有些失败,只回道:“郡王说笑了。”
他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窄袖袍子,的确有些张扬恣意的样子,若真是一个普通的郡王,倾慕他的娘子怕是只多不少。
“说话这当口,韦氏的娘子瞧了娘娘三回。”李歭函笑的有些轻松,带了些看热闹的邪气,“怕是还没对太子断了心思。”
裴致没有回头,释然道:“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人总得自己想明白了才成。”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李歭函重复了一遍,看她通透的样子,“娘娘倒是透彻。”
李知竢说的没错,他的确善恶难辨。
有闲云野鹤之意,又有半明半暗的邪。
裴致客气地笑了下,纤细窈窕的身姿仿佛埋进密密匝匝的榴花里,明明足够秾丽的样貌,却是澄澈清致的风情,有些花中仙子的意味。
李歭函不知道裴致是否知道自己的确有明艳绝伦的资本,但她的一点点笑意确然足够摄人心魄,让人心甘情愿将这王朝最美好的东西倾然奉上,只求博美人一笑。
他微垂的眸子稍有些暗,很快掩了过去,淡笑:“你确实很适合做太子妃。”
从身世到这个人,都很合人心意。
裴致心头一跳,因为听不出他的意思更加奇怪,随即正色:“本宫还有事,郡王自便。”
跟着李歭函说了几句话,裴致便觉得有些累,每句话都要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感觉不大好。看见前头崔夫人正和颐华长公主聊天,裴致停下脚步,将李歭函的事放在脑后,偏头低声跟文穗说了几句话。
文穗小小声“啊?”了一下,随即忙道:“奴婢知道了。”
崔夫人年逾四十,见着裴致走过来,忙笑着行礼:“妾身拜见娘娘。”
“崔夫人请起。”裴致噙着笑,“夫人可还喜欢这芙蓉园中的景色?”
“天家禁苑,景致自然好。”崔夫人端着茶恭谨回答,“这茶烹的也鲜爽回甘。”
“这道碧涧明月取自峡州,色泽翠绿油润,里头还放了薄荷叶子,正是清火静心。”
颐华长公主端着茶杯笑,“快用些润润喉。”
崔夫人眼看着姑侄俩亲近的样子,心下却不以为然。若是挑儿媳,她定然不爱要裴致这般的。娘家势大,人又艳极,只怕家中放不住这人儿。
小宫人呈上同样的茶,文穗在一旁出声提醒,“姚娘子方才提醒过奴婢,娘子年初生了场病,嘴上可得忌讳着薄荷叶子。”
“是本宫忘了。”裴致失笑,“还是姚家娘子细心。”
颐华长公主来了兴趣,“哪一位姚家娘子?”
“姚祭酒家的娘子。”裴致回答道。
“那孩子啊,”颐华长公主了然,“如今还没定亲事是吧?”
“可不就是?”裴致装模作样,也不看崔夫人,只叹口气,“样貌清丽,出身也是清流,有点可惜了。”
崔夫人咯噔一下,最近小儿子不就因为这姚家娘子和自己犟个没完?怎么还牵扯到了太子妃?于是在旁边不经意地接了一句,“不是说……那姚家娘子命格……”
当朝崇道,裴致听见崔夫人这般开口,这才慢吞吞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言难尽地摇头,“其实是人云亦云罢了。姚家娘子先头定亲的夫婿,饮酒过度着了风寒,这才没熬过去。那家不信医者,反而口出妄言,伤了娘子的名声,倒真与命格无关。”
颐华长公主皱起眉,“这倒是不知,只听说那家闹腾的厉害,哭喊着姚娘子不详。”
裴致扶着颐华长公主,掺了三分认真,“侄媳与姚家娘子倒是有些善缘,娘子温柔坚毅,主持中聩也是一把好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找人家,兴许遇上了不在意娘子名声的,往后日子过的更好呢。”
她指尖点了点颐华长公主的手臂,长公主带着笑看裴致,随即“哦”了一下,“就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又是祭酒的女儿,往后且看着呢。”
崔夫人在一旁挂着笑,没再多说什么。
直到人走远了,裴致才乖巧地对颐华长公主行了一礼:“多谢姑母方才帮我。”
“跟姑母说说,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旁的都是真的,只不过啊,崔夫人的小儿子,崔家十二郎对姚娘子有心思,正在崔夫人这儿磨着呢。娘子是我的朋友,我便想着帮些忙。”
“这样啊。”颐华长公主“啧”了一声,“崔夫人最是好面的人,是得磨上一阵。”
“姑娘是好姑娘。”裴致也有点惋惜,“只是运气有一点不太好,当朋友的若是能帮,总想着帮一下的,也算成了一桩团圆事。”
颐华长公主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满园子里花一般的娘子们,长公主又叹气,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儿孙女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