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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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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拿着一百两银子,绕开层层人群,无声无息跑了出来。

    裴致提着装零食的小花篮子,李知竢提着一百两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沿着长街尽头的小巷穿过桥拐回了北道。

    北道见过两人的人就不多了,李知竢拆了面具系在裴致的篮子边,“想好怎么花这一百两银子了吗?”

    这是方才射箭前他说的。裴致只顾着紧张,却忘了这一茬,两人坐在衡河边,裴致托腮,“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呢?”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

    有些事不必明说,看着彼此的衣着打扮,谈吐学识,心里便明白,都是贵介出身来的,平日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西,现下还真不知如何处置这一百两银子。

    裴致偏头看着愉安,他正看向衡河河面,一身的气度,会对诗,会射箭,又写得一手庄重的好字,怎么也不是他口中的“普通读书人,”说起来还不知道彼此姓氏……但想想自己话也只说一半,她忽然就不想问愉安是什么人了。

    湖面上飘着河灯,烛火摇曳不定,明明照映着河堤两岸。两人中间摆着一个篮子,一个木匣,衡州郊外缘觉寺的姑子们站在小桥下,身后摆着花灯,募款重修缘觉寺。

    裴致和李知竢对视一眼,双双明白对方的意思。

    老住持也不成想竟能有人一次性捐出一百两银子,看着面前的娘子貌美,郎君清俊,“阿弥陀佛”了一声,“郎君和娘子是大善之人。”

    裴致神情恭谨,双手接过住持所赠的两个河灯,递给李知竢一个,“愉安,我们也去放灯吧。”

    他手里拿着胭粉的的河灯,看着裴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第一次见面提起双春年他便是这样的话,裴致惊讶,“长安怎么会没有放河灯的习俗呢?”

    有是有……只是他从小到大整日里对着的都是圣人言和奏折,对此确实不甚了解,裴致看他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偏过头微微笑了,随即清了清嗓子,和初次见面时一样,耐心开口:“放河灯是民间习俗,将这烛火点亮,放入河中随波而去,以此寄托对先人的怀念。”

    她借了火折子,正要动手,被李知竢接了过来。

    “有想怀念的人吗?”他点燃了麻绳灯芯,问道。

    “有,我阿娘。”裴致小心接过河灯,烛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眼中似乎有一点落寞,“我阿娘在我两岁的时候故去了。”

    她弯下腰,小心地将河灯放入衡河中,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阿娘,阿耶和我都很好,祖父身体康健,外祖母现下也渐渐好起来,愿您在那一头过的也能很好。

    在心里默默说完想说的话,裴致偏头见愉安正看着她,只是目光专注,看的她脸上有些红,便问道:“愉安,你……有要怀念的先人吗?”

    他学着裴致的动作将河灯放在河面上,“也是我阿娘。她在我七岁时离病逝的。”

    两个没有阿娘的人坐在湖边,裴致望着河面上漂浮的河灯,“愉安,你还记得和你阿娘在一起的日子吗?

    他微笑着应声,“我阿娘脾气急,不会女红,厨艺也不太好,亲手做的饭菜定要盯着我和阿耶吃完,不许说不好吃。但她很善良,对待身边人也好。”

    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我那时候太小了,记不得我阿娘,只有两张阿娘抱着我的画。听家中人说,我阿娘是个温婉的女子。”

    她眼睛浸着不正常的水汽,不愿意被他看到,还不等李知竢开口,裴致偏过头眨了眨眼睛,浅笑着问:“这会是什么时辰了?”

    李知竢看着她眼尾的一点湿,微微握紧了手心,轻声回答:“约莫是亥时了。”

    快到与济兰约好的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愉安,我与家里人约好了,不能回去太晚,现下我得回去了。”

    看着她向他道别,李知竢下意识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刚想说些什么,她又回头,“愉安,你是住在驿站还是客栈?”

    “客栈。”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听裴致又问,“那你在衡州还要待多久?”

    桉州附近新发现一座矿山,还有等着工部侍郎和沿东两个州府议修通水坝之事,他答道:“要待上一阵。”

    她好像很开心,“那我们之后还会见面吗?”

    他眉目一展,明日批阅长安的折子,傍晚参加刺史寿宴,后日上午与衡州官员议事,“……后日午后你可有空?”

    她笑着点头,“那……”她四处看了看,指向不远处的书舍,“到时候在那边的朔明书舍见可好?”

    李知竢道声好,却不放心,“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裴致摇摇头,提着篮子跟他招手,“不用的,我外祖家离这里很近。我走了,愉安,后日见。”

    上一次分别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招手。

    似乎总是这样,他先迈出一步,她最先离开。

    回到刘宅时济兰正在门口候着,她小跑两步到她身边,有点讨巧的意味,“我可准时?”

    济兰接过篮子,笑着说:“准时,一个时辰余一刻,娘子玩的可开心?”

    “开心。”她弯着眼睛,“还遇到了认识的人……外婆用药了吗?可歇下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郎中晚间又把了一次脉,老夫人确实无虞了,积年的喘疾只要慢慢养着,不会加重的。”

    “那就好。”她也放下心来,“你回来时他们可曾说些什么?”

    “不曾。”

    其实是说了的,无非是斥责她护主不力,竟由着小娘子的心性让她一个人跑去看热闹。但这话她不会和裴致说,在裴家长年养成的默契不必告知旁人。

    她今日也是真的累了,从拆发髻到沐浴都半阖着眼,换了寝衣便陷进被子里沉沉睡着。

    隔日裴致起了个大早到刘老夫人院子里,外祖母还未起,难得能睡的这样久,裴致心里开心,到灶间看厨子煮粥。

    灶间为外婆准备了小米粥,为她准备了虾仁粥。小菜准备的是炒肉丝,拌秋葵,豇豆肉圆子,爽口开胃。外婆现下还未醒,她便有模有样地跟着厨子学最简单的拌秋葵。

    外婆虽年纪大了,但味觉还很好,只尝了一口便问道:“今日的拌秋葵是咱们灶间师傅做的吗?”

    裴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刚刚我到灶间看师傅做饭,听说这道菜比较简单,就试了一下,外婆,很难吃吗?”

    外婆喝了一口粥,抿着唇笑:“不难吃,只是咱们灶间的师傅做菜重甜。”

    她了然,看外婆越来越有精神,便拿了《搜神记》继续为外婆讲第十七卷。

    “……丹遂之南郡,转入三辅,从英贤游学十三年,乃归。家人不复识焉。陈留人高其志行,及没,号曰贞节先生。吴人费季,久客于楚,时道多劫,妻常忧之。季与同辈旅宿庐山下,各相问出家几时……”

    外婆手背半撑着下巴,凝神看着裴致,听她绘声绘色读完,摸了摸她的长发,“阿致,在诏州有没有中意的小郎君啊?”

    “没有,外婆,我才十六岁,还不急呢。”裴致笑着说,怕外婆又提这一茬,忙道:“外婆,我昨日遇到了认识的朋友,约好明日午后相见,我能出去玩儿吗?”

    “好啊,”刘老夫人巴不得她出去走走,“下次和朋友见面不用问过外婆,直接去就是。”

    她笑吟吟喝茶,听外婆又问:“不过,在衡州遇到的朋友啊?是娘子啊还是郎君啊?姓甚名谁,是否有官职啊……”

    裴致心想,外婆,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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