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伦林荫道
这是凯在约翰斯顿府邸外安营扎寨的第八天，唐诚每天早晨出门，入夜回来，每次路过凯的帐篷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并没有委托给凯任何任务过。
这天一早当凯从帐篷里出来时，灰蒙蒙的天正下着小雨，而唐诚站在树下抽着烟，白烟缓缓升起与雨雾连成一片。
“诚！” 凯几步走上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期待。
唐诚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向约翰斯顿府邸的马厩走去。
“等等。” 凯连忙回到帐篷内取了自己的弓箭和短斧，这是他全部的武器，帮他成为了这片区域数一数二的赏金猎人。
凯跟着唐诚来到一辆四轮马车前，唐诚先跳上了驾驶座，歪了歪头示意凯上来。
凯跳上马车坐在了唐诚旁边。
“你来驾车。” 唐诚将缰绳递给了凯。
“好。”
马车渐渐驶离了约翰斯顿府邸，按着唐诚的指引往西南的郊区而去。
“我们是去哪？“ 凯问道。
“海伦林荫道。”
“白狼帮的地盘吗？具体是什么任务？”
“你不是在做吗？”
“嗯？” 凯疑惑地看向唐诚。
“驾车。”
“认真的？” 凯挑了挑眉道。
“嗯哼。” 唐诚随意地应了声。
凯笑着耸了下肩，也没再追问什么。
一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只听到车轮和马蹄压过潮湿泥路的声音。
“所以，那天你说以为我死了，为什么会那么说？” 凯假装无意地聊到。
唐诚沉默了很久，就在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唐诚的声音徐徐说道，“他们告诉我抗生素送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 凯转头看向他问道。
“我因为打伤了巴顿家的儿子被监禁管教，一直到第二年的春末才有了自由，等我回去的时候，部落已经不在了。”
“原来如此” 凯沉吟了一会道，“你也知道，那时当地的野牛群越来越小，冬天一过去我们就离开前往更西的荒原了。”
“这么多年后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们白人在荒原那里发现了金矿，又把我们赶了回来，划了一块地给我们，告诉我们这块地是专门为你们保留的。”
凯语气嘲讽地加重了“保留”。
唐诚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那天在康纳镇发生的，我都看见了。我觉得你真的很勇猛。” 过了一会凯忽然说道，他转头看向唐诚，语气诚恳，但眼里多少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唐诚被烟呛了一大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凯偷笑了下道，“所以为什么要替约翰斯顿家这么拼命？”
唐诚又咳了两声才平顺了呼吸，“额，如果不是安娜夫人的庇护，八年前我会吃更多苦头，而且，咳，当时也是她让人送去了抗生素我们中国人讲究报恩。”
凯甩了甩缰绳，“看来她是和约翰一样的好白人吧。”
“也许。”
马车行驶过一段两边都是的橡树的石子路，停在了一座小院前，小院里有简单的花园和一座两层的木屋。
有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从屋里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青年男子，三人都是中国面孔，妇人穿着到膝长袍，白裤黑鞋，簪子在脑后梳着简单的发髻，两名男子则是留着长辫，穿着朴素干练的布衣马甲。
"少爷，您到啦。" 妇人两手交握在腰侧，对着唐诚微微屈了屈膝。
两名中年男子也双手抱拳，恭敬地弯腰低头一拜。
唐诚只是简单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虽然凯听不懂妇人的话，但是一切都很清楚——这里并不是什么白狼帮的地盘，而自己的任务真的就是驾车将唐诚送到这。
“你的任务完成了。” 唐诚说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老板，我辛苦冒雨把你送过来，能让我喝杯热茶再离去吗？” 凯坐在马车上自嘲地对唐诚玩笑道。
唐诚的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身，“你不必回约翰斯顿府邸了，以后你就住这。”
“什么？！” 凯讶异地张了张嘴。
“安娜夫人去了卢克镇管理新的公司，我毕竟不是约翰斯顿府邸的主人，没法随意做主安排其他人住进去。”
唐诚边说边利落地解掉了固定马车货物的绳子。
“可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安排住处！” 凯也跳下了马车，他绕到马车后面与唐诚对峙道。
唐诚一把掀开了盖在车上的帆布，凯这才知道马车上运的都是家具和行李。
妇人和两名青年上前开始帮忙搬运，凯注意到一名男子少了三根手指，而另一名男子则瘸着腿。
唐诚提了一个行李准备往屋内走去。
“这些我更不需要！” 凯一把抓住唐诚的手腕，语气微愠道。
“这些是我的行李。”
“啊？哦“ 凯略微尴尬地松开了手，没几秒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你要搬来住这里？”
“对，我早就想住到这边来了，离学校近。多出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可是”
“你既然要为我做事，就要听从我的安排，不是吗？” 唐诚依旧是那种温柔而又不容反驳的语气，说着伸手将凯的一边长发捋到了耳后。
“”
“你就住这个房间吧。” 唐诚推开了二楼的一间房门。
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走进房间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是身在现实，还是无数个回溯过往的梦。
这里的布置居然和八年前自己的帐篷里一模一样，窗前挂着的捕梦网在风中轻轻摇曳。
凯转向站在门口的唐诚，最初的惊讶已经变成了无奈的浅笑，或许还有他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感动。
“怎样？”
“嗯，挺好，不，非常好，我很喜欢。” 凯用手轻轻抚过桌上的陶碗。
“好的。“ 唐诚微微点了点头，“车上剩下的那些，苏婶他们会弄好，你可以去帮帮忙。“
“好。”
“那我去学校了，今天有课。” 唐诚说完便转身下楼骑马离开了。
凯发现唐诚的生活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每日里冲突不断刀口舔血，他的生活很简单甚至有些枯燥。
唐诚是附近一所知名大学的学生，而帮派的事务更像是副业而已。
大多数时候，唐诚早上去学校上课，晚饭前便回来。
苏婶做的饭菜虽然是凯以前从未吃过的，但是非常美味可口。
他们吃完饭会一起坐着喝酒聊会天，待一杯酒后唐诚便会在一楼的书房开始办公，他并不会关上书房门，凯偶尔会进去给他送杯水，见他不是在画着他看不懂的图纸，便是在处理约翰斯顿府邸送来的信件和文件。
凯常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唐诚将他叫醒各自回房休息。
就这样他们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期间凯为唐诚做的唯一所谓的“任务”便是每周末驾车接送他去参加学校的棒球赛。
看了几次球赛，又听了唐诚的讲解后，凯也渐渐了解了比赛的规则和打法。
他能看出唐诚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唐诚也很擅长，在每次为球队取得比分时，凯都会在观赛台上和其他人一起鼓掌欢呼，而他总能在这个时候不意外地看到唐诚投注过来的目光。
凯有时候甚至在想，唐诚需要他做的仅仅可能就是陪伴，如果是这样的话，便如他所愿吧。
这天午后的暖风有些醉人，凯在房门前的躺椅上睡了过去，直到感到有人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凯睁开眼，看到唐诚正站在面前看着他。
“怎么了？” 凯还有些迷糊道。
“今天是周六，有球赛记得吗？”
“对，对，球赛。” 凯揉了揉眼，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比赛是这个赛季的半决赛，来了很多观赛的人。
唐诚明显比往日的比赛更加投入，而对战的球队确实也是实力强劲，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是唐诚所在的球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唐诚的队友们想拉着唐诚再去酒馆好好庆祝一番，但是唐诚以作业为由拒绝了他们，朝凯走了过来。
“打得怎么样？” 唐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很精彩！” 凯笑道。
“如果刚刚对面的队换下”
“唐诚！诚！等等！” 一名戴着眼镜的白人女子追了过来，打断了唐诚的话。
“曹夫人？什么事吗？”
“你记得我？” 女子意外道。
“当然，你是地质专业曹子实的妻子，贝拉。我参加了你们的婚礼，当时那么多的反对声，但你们还坚持在一起，我很敬佩你们。“ 唐诚诚恳道。
“谢谢”贝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不过很快焦虑和担忧便占据了她的表情。
“我的丈夫和三名同学去野外勘探，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音讯了！我很担心他，我看你和这位印第安朋友关系很好，可否帮忙去找下。”
“我？” 凯指了指自己问道。
“为什么非要他去找？我一个人去就行。”
“我丈夫最后被看见是进了印第安保留地的一处山林。“
“什么山林？”
贝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地图，地图上的某处画着一个红色的圆圈。
“就是这里。” 贝拉手指着圆圈道。
“我可以去。” 凯立即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 贝拉双手激动地握在了胸前。
唐诚看着地图微微皱了下眉。
“这片山林我很熟，就是小时候发现你的地方，记得吗？”
唐诚点了点头道，“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去呢？只是找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放心。”
沉默了许久，唐诚微微点了点头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谢谢！谢谢你们！” 贝拉的眼中满是感激，泪水不断滑过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