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遇曹淑惠
“好啦，我们现在回去跟郑项会会。”胡兴兴说。
汪承庆不说话了，胳膊肘靠着柳树，看着流淌的小河。清澈的河上，小贩们载着货物，不是撑船而过。
胡兴兴见他杵在原地，拍拍他的肩膀，“哎，你不去，那我只好自己去了。拜拜。”说罢，胡兴兴转身大摇大摆地迈开步子。
汪承庆拎起她后颈的衣服领子，让她原地踏步，“等等。我们现在再去，恐怕郑师傅不会让人开门。我们先到街上逛逛，过一两个时辰再来。你来歙县也快一个月了，很多地方还没去过吧。”
汪承庆清清嗓子，“我作为本地人，理应带你好好欣赏一下歙县风光。”
胡兴兴指着自己的脖子，“大哥，你看我的脖子，缠满绷带。我哪里有心情逛街？要不是麓子汀救我，现在我已经投胎过下辈子了。”
“我可记得那天你脖子鲜血直流，还能满大街乱跑，黑白无常都被吓晕了。”汪承庆点了下她的额头，“欲速则不达。我们先逛逛，顺便到附近打听一下郑家父子的信息。”
“直接问郑项不就完了？”
“他会有所保留吧，你说是不是？”
于是，汪承庆拉着胡兴兴绕过单山街，足足逛了三条街。胡兴兴心里窝火，眯着眼睛看他。汪承庆今天吃错药了，哪里都不对，话比平时多三倍。买了玫瑰酥，又一个劲儿地问她要不要别的。胡兴兴回了一个“随便”了事。
离开闹市，走到小河边，胡兴兴再也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你逛吧，我累了。”
她正闹脾气，人群中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曹淑惠！”
曹淑惠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见胡兴兴和汪承庆。她衣着朴素，头上仅有一根木簪盘发髻，往日淡雅的珠宝首饰全不见了。她抱着一个木盆，里面装着刚刚洗净的衣服。
她脸上发烫，走也不是，跑也不是。
慌乱了两秒，曹淑惠硬着头皮走近打招呼，“兴兴、承庆，好久不见。”
汪承庆和胡兴兴看着她端着木盆，眼神还是没有藏住惊讶。
曹淑惠低头笑笑，“我跟程天启搬出来住了。兴兴，你走累了吧？我家就在附近，你们来坐坐吧。正好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胡兴兴怕说错话，“你们……”
曹淑惠始终看着胡兴兴，回避汪承庆的眼神，淡淡地笑着说：“公公发现程天启抽大烟、赌博，暴跳如雷。赌坊找上门来，公公替他还了巨额赌债，然后我们分家了。我和天启没什么钱，就搬到这边租房子住。一个小院子，不大但安宁。我也不用每天服侍公公婆婆小姑子了。”
她一直笑着，嘴角上扬没下来过，露出小白牙。眼睛亮亮的，纯净却不含戾气或苦楚。
“走吧，别在这里干坐着。”曹淑惠再次邀请他们。
胡兴兴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去抢曹淑惠的木盆，“我帮你端吧。”
曹淑惠笑着推开她的手，“不用，一个木盆而已，很轻的。”
汪承庆备受煎熬。他拿着玫瑰酥和一些零食，腾不出手帮忙。他想帮助她，又觉得自己没资格。他们是过去时，逝去的爱情不会再复活了。朋友？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胡兴兴和汪承庆来到曹淑惠的家。一套拥挤的四合院，尽力辟出一个方正的小院子。一些零碎的杂物堆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收拾。墙边立着晾衣服的竹架子，刚洗过的床单挂在上面，垂下的四角慢慢滴下水珠。上了年纪的木门、砖石呈现出灰暗的颜色，仿佛一个将行就木的人。
曹淑惠放下木盆，用手背抹去额头的细汗，“见笑了，我们昨晚搬家，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们正好没事，可以给你搭把手。”胡兴兴撸起袖子，指着杂物问，“这些放哪里？”
“别别别，客人不能做这些。”曹淑惠面露红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放哪间屋子？”
胡兴兴正要搬一个脸盆架，汪承庆抢先把糕点塞入她手里，夺走脸盆架。
“要搬也是我搬，你去帮曹淑惠晾衣服吧。”汪承庆不容置疑地说，又问：“放哪里？”
曹淑惠愣了一下，指着右手边的屋子，“西厢房……谢谢。”
汪承庆径直走向西厢房。
曹淑惠连忙进堂屋，给二人倒水喝。胡兴兴顺手放下糕点，把一包芙蓉糕送给曹淑惠。曹淑惠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胡兴兴帮她晾完衣服，又跟她一起生火做饭。闲聊中，胡兴兴拼凑出曹淑惠前段日子的遭遇。
“你丈夫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胡兴兴往灶膛扔了一块柴火，火焰更旺了。
曹淑惠停下切菜的手，案板上躺着切了一般的青菜，“他……他昨晚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胡兴兴撂下火钳，“他竟然还敢出去鬼混！平时他经常出入哪些地方？我替你收拾他。”
“我……我也不清楚。兴兴，别管他了。闹大了不好看，别人会说我闲话的……”曹淑惠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胡兴兴憋了一肚子闷气。什么男人啊！她恨不得拿刀把他剁了。
胡兴兴将一碗茶一饮而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不是他，你不用吃苦。”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习惯简朴的生活。”
“你真傻。回家住也比在这里伺候丈夫强。”胡兴兴为她打抱不平。
“娘家？”曹淑惠嘲笑自己，“我没有家了。弟媳妇快临盆了，我的房间成了小侄子的卧室了。爹娘没有多余的钱帮我。”
“所以你的首饰……”
曹淑惠笑笑，伸手触摸耳环却只碰到空气，“都当掉了。”
胡兴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承庆可以帮你。”
曹淑惠麻利地切菜，菜板发出笃笃的响声，“别担心，我托人找到一份织布坊的工作，后天就去上工。”
“那好吧。”
胡兴兴望着灶火，思绪万千，“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你想好了吗？”
“就这么过呗。”曹淑惠只是笑。
胡兴兴喃喃说道：“抽大烟的人戒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