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宗学
到了宗学,时珞捏着时柒的手,说:“小柒,这里的学生都比你大,切莫跟他们起口角知道吗?要听夫子的话。”
时柒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想着:“只要他们不惹我,怎么样都行。”
今天时柒穿了一身草绿的裙裳和浅青色的轻纱,如今已近秋天,树木的颜色都已经到了最绿的时候,再过几天可能就变黄凋零了。
时柒穿的这身衣裳刚好衬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头上戴着简简单单一支珍珠银钗,虽然简单却很精致,那珍珠正是兰奇国贡献的深海明珠,整个大月王朝不过十颗。时柒头上这颗正是景盛送予她的。
时柒经过一年的训练,已经将五岁小女孩的天真活泼给演绎地淋漓尽致,再配上服饰和白皙稚嫩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进了宗学,时珞先带着时柒去了宗学的辛老夫子那里报到。
时柒让酥饼等在宗学外门里内门外的地方,自己跟着三姐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走着。
到了夫子书房,时珞敲了两下门,说:“夫子,学生时珞。”
里面传出一个温和轻缓的声音:“进来吧。”
时珞推开门,牵着时柒进去。
时柒一进去就开始打量着夫子的书房……都是书!
还是跟她那时候七岁入学是一样的,她记得辛老夫子是非常好的一个老爷爷。
辛老夫子看着时柒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面上干净开朗,不由感叹此女有福相。
要是让时柒听见肯定会嗤笑——她的内里已经黑了,哪来的干净和福相,她也不想要什么干净不干净,她只是想要复仇。
时珞恭敬地说:“夫子,这是舍妹,年纪小不免顽劣,还请夫子见谅。”
辛老夫子笑眯眯的,头发花白,脸上却并没有很多皱纹,显得有些仙风道骨,整个人都散发着祥和的气息。
他说:“没事没事,闹腾点才是小孩子。”
时柒先是恭敬地对辛老夫子行了学生礼,然后抬起头就眯着眼睛说:“夫子爷爷,你这里好多书哦!小柒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时珞扶额,忙纠正时柒的称呼:“是夫子,不是夫子爷爷。”
辛老夫子说:“没事,这称呼亲切。”然后他又好奇地问:“你想看完这些书?”
时柒点点头,说:“是啊,书不是拿来读的,那不然拿来干嘛?”那样子要多理所当然有多理所当然。
辛老夫子不由得开怀大笑:“好!好!今后小丫头你想读就过来,这里一千卷竹简,四百多本书籍,你什么时候想看就过来!你要是看完了,就到夫子家,夫子家的书比这里多。”
时柒眼睛一亮:“真的吗?”
辛老夫子捋捋白须,说:“当然是真的。”
时柒一下子就高兴了,说:“那,夫子爷爷我们就说定了,不许反悔。”
辛老夫子也不介意时柒的跳脱,只是笑着说:“不反悔。”
时珞在一旁看着,莫名有种小霸王转移了阵地,来宗学怼人的感觉。
在家里,连爹爹阿娘都经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里,小柒就算比较小……应该也不会吃亏吧。
莫名其妙地,辛老夫子和时柒达成了一个约定,时珞全程不在状态。
而后,时珞只能说:“夫子,那就劳烦您了。学生先去乙室了。”
辛老夫子一挥手,让时珞先走。
京城的宗学分为男学和女学,时柒当然是分在女学了。
女学里又包括甲、乙、丙、丁四个课室或者说是等级,入学的女子都是从丁室开始,而后经过升学鉴定,才能升上一等。考试每半年一次,只要能通过考试,不拘岁数。
时珞现在所在就是乙室,按照时珞的年龄来说,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了。
时珞走后,辛老夫子带着时柒悠哉游哉地走向丁室,还未到进学的时间,来的学生却已经很多了。
到了丁室,就看见所有的学生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三两成群的,而隔壁的丙室却已经有一些人在看书了。
辛老夫子和时柒一进去,全场就没有了声音。
辛老夫子还未讲话,就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夫子,是个长得很严肃的女子。
辛老夫子就咳咳说:“哎呀许夫子你来得刚好,这是新来的况太傅的四小姐,你给她安排个位置。她还有点小,不要太严厉。”
许夫子:“……”这里是什么小孩子都可以进来的地方吗?她又不是奶妈!这么小的孩子能读什么书,这不是闹着玩的吗?
时柒看出许夫子的不耐,她也不慌。这时候她只要乖乖的就行了:“许夫子好!”
许夫子看她还算顺眼,还懂礼,就勉强应下了。
她说:“进来可以,不许带丫鬟。”随后她还巡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丫鬟模样的人在里面,顿时有些尴尬。
时柒装作没有看到,说:“谢谢夫子教诲,学生已经吩咐她在内门外头等了。”
许夫子没想到,这个五岁的小女孩竟然这样懂事,心里舒服多了。
她指挥让中间那排的学生都往后退一个位置,让时柒坐中间第一个位置……谁让她矮呢?
课室里的世家女们大多是在七岁到九岁之间,看着小不点时柒,顿时觉得很好玩。
也有的对时柒这样临时进来的很排斥,觉得很是麻烦,而且时柒才五岁,谁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幼稚的事情。
所以课室里三十一个人,个个心怀不一样的想法,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时柒看着课室里不认识的面孔,有些哂笑。
上一世她没有这么早读书,所以很多这一世的同窗都不认识,但是有一个——桓国公孙女景梨儿还在,前一世她就在丁室,没有想到,早两年的时候她也在。
此时的她正好奇地望着时柒,两个小馋猫小霸王相遇了。
当然,也有一些不善的目光,时柒都没有理会,她很开心,她的计划终于开始了。
对于时柒来说,时间是恍惚而紧促的,赚来的几年,她有很多时间,却觉得这些时间也不太足够——足够让她抚平前世的伤痛。
她记得在她们全家问斩的时候是深秋,街上的行人和小贩渐渐地变少,但是这一天人却格外地多。因为是权倾朝野的况太傅全家斩首的日期。
正午时候,头顶上的太阳还是很大,但是却并不温暖,夹杂着落叶和烟尘的秋风舞着,带来一种肃杀感。
爹爹站得笔直,看着眼前前来给他们“送最后一程”的二叔。
爹爹只是问:“为什么?”
二叔脸上带着悲痛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说:“大哥,你好糊涂,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爹爹不说话,只是拿双平淡无波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想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留着看他的好二弟是怎么自寻死路的。
朝局形势动荡而瞬息万变,他这个有点小聪明,靠着父亲的人脉和威名走到尚书省中书令的二弟,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只是可惜了况家,从此以后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况铭被他大哥看得心虚,忙移开了眼,故作沉痛,然后急忙离开了刑场。
他很开心,从此以后,况家只有他况铭,没有什么况太傅。
就算最后,他还是有些怵他大哥,不过不用怕,他已经是双脚踏入棺材板的人。
那时候的时柒虽然绝望迷茫得很,看到这幅场景,平时掩尽锋芒的她这时候也算是看清了,估计是这位好二叔干的好事。
可怜她的姐姐们已经出嫁还莫名其妙惨死,哥哥还未施展自己的抱负,小遥只有十岁……他们跟二房的仇恨真的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京兆尹还没来,时柒满含泪水,愤恨地问她爹:“爹爹,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不是跟二叔有关?是不是他陷害我们的?”
平白无故家里多了十几封通敌书信,二叔反而加官进爵。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爹爹两眼浑浊,失去了太傅的风采,沉痛而抱歉地无声叹息。
时柒也不说话了,现在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再过一刻钟,他们就要问斩了。
刑台下已经聚集了一批老百姓,他们有的受过况家的恩惠,带着悲痛的眼神关切着,但最多的,是带着看热闹甚至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看他们斩首。
时柒看着爹爹不到半月,两鬓斑白,眼带血丝,阿娘因为两位姐姐的离世已经失了心,这什么刑场跟她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哥哥,本应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可如今胡子拉碴,愤恨的情绪压抑着,他在保持最后的自尊和风度。
时柒闭上了眼睛,想起自己十三年的时间,在裴老太太的面前装孝顺,装不如况烟况菲的才华,以此讨好裴老太太。
她是况太傅嫡女,老家主第一任太太的嫡孙女,裴老太太只是填房,他们家更尊贵才是。只要他们没有虐待老太太,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天底下的人千奇百怪,有几个畜生也不为过。西苑的人猪狗不如,那这一世就让他们血债血偿吧。